能看得出来,这个楚晏对她并无坏心,言谈举止间,甚至还有些少年独有的天真之气。
但她又总隐隐觉得,这人不那么简单……
这种微妙的直觉,让她不敢轻易放下警惕。
毕竟当初到沧澜,也是如此。
最初那莫茹琳对她来说算是挑不出错,但也给了她某种不安的直觉。
乔黎待人进了对面的门,才将房间的木门掩上。
破旧的屋子,仅点了一盏烛灯,如今燃得只剩下最后一点芯子。
乔黎走到木桌边,拿起桌上另外一只干烛,轻轻点燃,然后将其替换。
苏夜痕在她转身的时候,长睫微颤,微睁开眼睛斜睨了她一眼。
刚好瞥见一幅美人秉烛的侧影,即便她此刻身上披着破布斗篷,头发随意地用绳带束着,却也一样遮掩不住那窈窕的身姿,那张如无暇白玉般的侧颜,在昏黄烛火光的映衬下,亦美得朦胧不真切。
在刚才他们对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了,方才那番话,自然也听得一字不差。
所以,听她的意思,她是考虑跟着楚晏去玉琼,完成那河洛与玉琼两位国主定下的婚约?
“……”
倒也没有错,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玉琼储君是三洲公认的君子,想来也不会亏待于她。
在冰洞中,他想放她走的那一瞬间,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只是这么合乎情理的事情,他本也无所谓甚至是允许的事情,在刚才听到她的那声“考虑一下”时,他又忽然感觉到很烦躁。
这种烦躁,让他本能地想要去阻止。
大抵他就是天生叛逆偏不遂人愿吧,他想。
苏夜痕见人点好烛火,重新闭上了眼睛。
乔黎走到床边的凳子上坐下,脑子里一直都在回味,之前的这一路,究竟哪里有不对劲……
想着想着,目光落在了苏夜痕的脸上,表情忽然一顿。
对了,问题不是出在她身上,而是这个人……
若说楚晏救她,是因为受王兄所托,那救这个他口中的魔头,就完全毫无动机。
思及此,乔黎眼睫微垂:“……”
这个楚晏,也一样目的不纯。
他们不能跟着楚晏去玉琼。
想清楚这层,她刚准备想办法将这人弄醒,抬头却见他已经睁眼,目光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你在想什么?”苏夜痕忽然坐起身,伸手轻轻掐住了她的脖子:“是后悔了当时拉着我一同进阵法?还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摆脱我,跟着楚晏去玉琼成亲?”
不咸不淡的语调,看似缱绻慵懒,却透着丝丝冷意。
说着,还用指腹和虎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纤细的脖子,仿佛盘算着要不要掐死她:“或者说,你想干脆杀了我?”
乔黎:“……”
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我……”她来不及开口,苏夜痕又抢先一步道:“考虑一下?嗯?”
乔黎眉心微拧,起初还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但转念一思考,方才她和楚晏那番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也好奇起来:“你不想放我去?”
苏夜痕盯着她脖子上的淤青痕迹,指腹下意识在那枚指印上轻轻划过,旋即收回了手,声音冷漠:“你还没有资格考虑。”
“我说过,连你这条命都是我的,自由当然也是,而且,冰洞之时,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先放弃的。”
乔黎没吭声,只是望着他,希望从他冷漠的眼眸中找出些别的情绪。
苏夜痕又道:“这三洲之内的任何人,只要我想杀,我都杀得死,区区一个玉琼国算什么,即便楚晏真有本事能把你带走,我亦有的是办法……”
他一脸冷漠地说着狠话,却不料乔黎只是拿起一方帕子,伸手递到了他的唇边。
苏夜痕眉心微拧,满是不耐:“做什么?”
乔黎则眉目平静,温柔地替他擦了擦嘴角:“你嘴角流血了。”
苏夜痕:“……”
“你的伤你感觉怎么样了?”擦拭完那一丝血迹,乔黎直接转移了话题。
“……暂时死不了。”
乔黎将帕子放在一边,忽然正色起来:“我是说,能不能走?”
苏夜痕疑惑地看向她:“走?”
她难道猜到了他打算今夜离开?
乔黎点头,凑近小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那玉琼二殿下对你别有居心。”
苏夜痕眼神微凛,诧异之色更甚。
乔黎继续说:“他救你的动机明显解释不通,我在想,他究竟是因为没有办法直接杀掉你,还是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总之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要引你去某个地方,那里肯定埋伏着他的人。”
苏夜痕看她的眼神都复杂了起来,但那复杂之中,分明有浓浓的意外。
“他自然没有办法杀我,杀了我,我体内的雷灵珠碎片会与我的肉身一同粉碎,他此行带上我,只不过是想引我进移魂阵罢了。”他顺着乔黎的话说。
乔黎则惊讶:“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若连这点都猜不到,我恐怕早就死上千万遍了。”苏夜痕说着,从床上下来。
乔黎忙跟着站起了身:“现在就走?你可以吗?”
苏夜痕却根本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顺手将人揽抱了过来。
旋即木窗打开,窗外月色皎皎,一道黑色的影子朝着那轮浑圆的玉盘而去,最终消失在茫茫雪夜中。
……
楚晏回到房间后,抽出两张白色符纸,符纸燃烧后化作两只莹白色的蝴蝶。
蝴蝶落于指尖,他低头对着蝴蝶说了两句话,便任它们从窗外的风雪中飞走。
元印随后进屋:“主子,你觉得这次的事情能成功吗?”
要知道那可是苏夜痕,他修为高深莫测无人看透过,纵使受伤严重,怕也不那么容易将他引入阵法。
楚晏摇了摇头:“难说,这魔头一向机敏,不会轻易中套,还得寻个说得通的理由……”
谁料这话才落下,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楚晏关上窗户转身:“谁?”
等元印把门打开,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探头探脑道:“对面那屋的,是和你们一起的吗?”
楚晏疑惑地点头:“怎么了?”
小二:“那屋子的炭盆还没来得及换,我说去换个炭盆,结果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应,于是我推开门一看,那屋子没人了。”
说着他往屋里扫了圈:“我还以为人在你们这儿呢,那这大半夜的,那对小夫妻能跑哪里去?”
楚晏听闻这话,也顾不上这人用词不对,忙起身朝着门外而去:“你说什么?屋子里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