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水感到一阵眩晕,没有鸟语虫鸣,没有树叶沙沙,没有一点风,惨白的日光越来越冰凉,这令人窒息的空旷感侵蚀入骨髓。虽说他已成年,可到底涉世未深,林白水害怕这死一般的沉寂。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呼呼作响,于是不断的给自己把脉,每次都是深呼吸,吐气,把脉,然后弱弱地告诉自己:正常,还好。他知道冬日夜里,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这白的低头看不清衣襟还是第一次。上下左右、发间鼻孔都是雾,白茫茫的雾……已过去两个时辰,林白水清楚的知道这里不能久留,他凭本能辨别方位,每隔五棵树做一个记号!心里默默的计算着,估计有五千多个记号了吧?真有点累了,白雾越来越浓。咦!那是什么?眼前这棵树上,做记号的地方,淡淡的一抹红色,这不是做第一个记号时,一不留神划破手指蹭上的血么?怎么?敢情这半天又回到了原地?天哪!林白水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他颓然低下了头,无力感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活见鬼了么?想想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林白水不仅毛骨悚然。莫非真的有鬼出没……可还不到戌时呀忽然,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林白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蹲靠在刚才那棵树上,他努力顺着声音的方向支棱起耳朵“今天着雾不够大呀,比去年的小多了”“你呀!这是为、何苦呢?”
“算他倒霉,谁、……让他不娶、娶亲,还是童子呢!”
这声音断断续续,似有若无“你把手拿开,怪凉咧”“这光、光溜的……”“疼、疼,你可、可真狠、狠心……”林白水怎么觉得这俩人说的倒霉蛋是自己呢?不由得收紧了腹部,他虽未娶亲,这能招惹到谁呢?他也很快便明白了,耳边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他们是在……似痛苦实欢乐呀。倘若在以前,不,哪怕是昨天,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快速跑开,这荒郊野外的,这种事有辱斯文,于理不合,于法不容。脸面何存?何存!可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任何声音都是救赎。他肯定了一件事,他没有活见鬼,这是人间!有血有肉的人世间,有希望,有色彩的人世间。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断断续续,穿越浓雾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钻进耳朵里,渗进毛孔里,侵入脑壳里,哦!不!血液里、树干上、白雾里……此时此刻,哪哪都是,红通通、热烈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股脑将他淹没。林白水的腹部由一阵阵燥热转为胀痛,又过去了一刻钟,啊!太热了,他觉得自己要炸了……“小林,你来呀,小林!来给我搭脉呀……”恍惚间,林白水看见王婆婆,她穿着淡青色襦裙边向前跑便向他招手,妩媚俏丽。“来呀……小林……到这儿来……”林白水激动万分,不由分说挥动着手想向她奔去,谁知脚下一空,眼前一黑……“梁医生、梁医生?”
“梁医生,你醒了么?”
“梁医生……”“还没醒,咱们先出去吧”林白水闻见刺鼻的怪味,吃力的睁开眼睛,不由皱了皱眉头。他刚才好像听见乱糟糟的声音这是哪里?怎么如此硬的床?咯的浑身疼!他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感觉其他没什么不舒服。天哪!怎么这么大的窗户?屋里亮堂的像在阳光下!咦?这是什么窗户纸?这么平整?林白水伸手摸了摸:光、平、凉。天哪?窗户外面怎么有那么高大的鸽子笼?比他白寨的房子还要高出那么多!他环顾四周,这墙上和地上通体一色,平整,一尘不染,不由得蹲下身子摸了摸:凉、滑、硬。这究竟是哪里?这不是我的白寨,哦!不!我是在梦里?咦?我的出诊包呢?门外传来脚步声,林白水一紧张,赶快躺回床上,闭目,轻呼吸。门被推开,听脚步声,至少有七八个人“梁医生?梁医生?”
“还没醒吗?不对呀?”
“梁医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有人轻轻拉他胳膊,很明显是个女人,声音里满是关切,柔柔的,小手又润又滑。第一次被女人拉手,林白水血液往上窜,瞬间脸色通红。“梁医生?谁是梁医生?可她明显是在叫自己呀!”
林白水心里犯嘀咕。“快看,梁医生睫毛在动呢,要醒了吗?”
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林白水瞬间感觉有五六张脸扑上来,他甚至能闻到有人戴了桂花香囊。“阿嚏!”
林白水自小对比较浓的花香过敏,桂花香味太烈了,实在忍不住,他想掩住口鼻,想想还是算了,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早醒了,对名声不好。林白水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刚睁开眼,便看到四五个年轻女人半弯着腰围着他。还拉着他手的女人先开口“梁医生,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口渴?”
她的声音好柔啊,柔的像白寨种植的棉花这怎么好拒绝呢?林白水只好点点头。其实他是口渴的,嘴巴已经有点起皮了。他并不敢看她,男女授受不亲,林白水本能的目光躲闪着女人莞尔一笑,转身接过早有人准备好的水。她弯下腰,看着林白水的眼睛说“我喂你喝”这?这?这不好吧?都是病重之人或幼儿才需要旁人伺候喂水,自己这才多大!不合适吧?但那女人不由分说已经要扶他坐起来,林白水只好顺势靠在墙上。“这墙壁是真凉啊!白寨的墙都是泥巴和着墙草砌成的,可暖了”他心里想着。这女人真的把水杯递到嘴边,并嘱咐道“温度正好,你试试看”,他只好抿了两口,嗯,是正好!林白水真想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喝,他真的太渴了,可又不好意思。“阿嚏!”
桂花香味又飘过来,林白水肚子里翻滚着难受,这一个喷嚏把刚喝下去的水喷出来,刚好喷到女人身上,不巧,还是胸口哪个地方。他赶紧折起身,伸手想帮擦干净,可转念一想,似乎不太合适又把手缩了回来,嘴里嚅喏着说不出合适的话来。“梁医生,你这是怎么了嘛?”
“就是呀,怎么病了这一场,性子也变了吗?嘿嘿……”“咱们先出去,人家小两口有话要说呢!”
这女人们边吃吃笑着边往后退,陆续出去了。林白水只瞥见她们穿着清一色的软底白色绣花鞋,便赶紧把目光收回来。“他们说什么?小两口?谁是小两口?”
林白水心里又泛起了问号。正思索间,刚喂水的女人突然一把抓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还没等林白水反应过来,这女人猛然扑进他的怀里这……这……这怎么?她是谁?林白水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