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纪家在整个京都一家独大，随便打个喷嚏朝廷都能震三震。
段书君敢这样上门挑衅，纪泉嵩能留他一条性命已经算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只不过，识时务和唯一胞妹性命之间如何选，段书君早有了答案，“放她走，或者纪相将我二人都留下。”
刚松下去的气氛又梆一下凝固起来。
不在乎他们怎么收场，宗殊白点头告辞。
只要让他们看清各自秤上的砝码，该怎么做，他们都自会拿分寸。
纪泉嵩面上仍笑着，眸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狠色。
如果不是已经折了一个刑部的官秋生，长子经此一难凶多吉少，握在手里的兵权紧跟着岌岌可危……
他此刻必会毫不犹豫取下段书君的项上人头。
可到底是在官场叱咤多年的老狐狸，他看事情时的理智远远大过冲动。
随着突然间针对他纪氏一族势力的出现，他们从来都是向上倾斜的天平早已落了下风。
纪泉嵩闭了闭眼，拇指摩挲在食指指尖画着圆。
京中局势也随着指尖的动作，在脑海里一点一点铺成一幅错综复杂的画卷。
无论是人，还是钱他都准备的足够充分。
万事俱备。
时机，他只需一个时机……
可在他盛极之时，时机终究是未到。
而盛极必衰，再拖下去，他的预感并不好。
突的他睁开眼，看着段书君的眼中杀意尽现。
送走传旨的仪仗，管家悄无声息的返回来，附耳在身边回报，“老爷，苗大人在外求见。”
来的可真是时候。
听到耳边声音，纪泉嵩借着拂须的动作压下心中杀机……
藏在阴暗里的毒蛇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一条一条的接着露出尾巴。
纪泉嵩看着段书君眼角又聚起了笑意，总有一日会顺着他们爬行的痕迹，摸进他们老窝，一把火放个干干净净。
“叫他进来。”
在门口和宗殊白擦身而过，苗正忠让了两步踉跄着跑进来，眼角的第一缕余光落在站在段书君身上，谨慎的没有做任何表示。
意外于在这里看到他，段书君吞了吞嗓子，如果不是祖父授意苗正忠绝无可能擅作主张过来。
终究还是惊动祖父出手了。
跨过门槛，苗正忠斜着的眼角很快就收回来，连着拱了好几下手，“下官见过纪相。”
不知道刚才看到了什么，纪泉嵩视线慢一步落在他身上，“苗大人客气了。”
苗正忠掏出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又随手塞进袖子，“家里丫鬟回来告命，说是然儿身子不好，求纪相允我将人先带回府，将身子调养好了再送回来。”
“那倒不巧，”纪泉嵩眉眼含笑，“现下你们苗府的姑娘成了段少卿要捉拿的疑犯，本相怕是留不下。”
“纪相说笑了，我家然儿自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一只蚂蚁都没碾死过，如何与什么疑犯扯得上关系……”
下人端了椅子来，纪泉嵩慢悠悠坐下，“苗大人说的是，只怕段大人不这么想。”
马上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苗正忠又是转身朝段书君一拜，“小女弱质女流，虽是做妾室可也恪守本分呆在后院，她哪有机会出去伤人，还请段大人高抬贵手，饶我小女一命。”
段书君皱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苗正忠却也不能明说，“还请少卿再给下官一日的时间，若是一日后少卿查有实证疑犯确是小女无疑，下官一定会将她亲手送回到少卿手中，到时候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段书君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
苗正忠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言，他强硬的从段书君怀里将人抱下来，“还请少卿放手。”
段书君眼睛死死看着他，直到逼着他眼中露出肯定的情绪，才一根一根松开手指。
“少卿请回吧。”
眼看着他又把苗沁然交到纪府下人的手中，段书君舔了舔唇，打响马哨疾步掠出。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苗正忠只目送一眼便回转过身，面对纪泉嵩时，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纪相，下官虽位卑职贱，可沁然也是我和内人娇养在手心里长大的，当初送她进府时纪指挥也说过会善待她，谁知这才两个多月，我好好的女儿就被毒打的不见人样，差点儿死在了那些后宅的阴私手段里……”
“正忠这样说，定是还不知她四处寻摸什么增强内力的偏方，害得泓阳练武时差点儿走火入魔。”
“竟有此事？”苗正忠震惊到屁股底下的椅子都晃了晃，“纪指挥现在怎么样了？”
纪泉嵩眼带玩味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苗正忠起先还能接下，那道眼神太过笃定和凌厉，几息之后就只能强撑。
就在苗正忠眼皮快要塌下去的时候纪泉嵩突然移开视线，笑，“无大碍，送去庄子上清养几日就好了。”
苗正忠松了口气，“是下官管教不严，只是我苗家时代文人，也算家风严明，从未听说过那些龌龊之事，如果此事真的是沁然所为，定是有人在她身边蛊惑……”
戏看也看够了，演也演够了。
纪泉嵩背靠椅子上鼓掌。
他呵呵轻笑几声，面不改色，“好了，若想要人，让你的主子亲自来接。”
见他把话挑破，苗正忠眼神一闪，瞬间收起脸上的恭维，“明日纪相出城，主子自会在城外十里长亭处相送。”
***
殿试完成之后的第二日宫里变得素净起来，到处都是一片素白。
大殓成服，自皇帝至宫中末等宫人都按尊卑依制换了丧服，除了奉旨在外的大臣，其余臣子皆着素服入宫去往延福殿哭灵。
林映安也换上一身素缟，准备去重华宫主殿向皇太妃请辞。
刚出殿门，便被从永嫔侧殿出来的姑姑拦下，“林尚书，我家娘娘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