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月色，照着两处的未眠人。
军营里，主帅帐里的灯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就这样反复三五次之后干脆亮了一整晚。
宗殊白手里卷着书目光定在一处，书已经许久没有翻过页，过目三四行他连一个字都没记住。
心思不在这里，他便也不再亵渎圣贤书，取下武器架上的长剑胡乱的擦拭。
他不该走的，明知道她的顾虑和担忧是什么，他却从没有给过她一句肯定的话。
还以为她都会懂，还以为他们两个并不需要那样的言语表达她也可以准确无误的知道自己的心意。
宗殊白无声的笑笑，看着刚硬的好像刀枪不入的一个人，心思却又敏感的不得了，还有自己也是，既知道她的敏感，就该护着才是。
想着想着宗殊白就再坐不住出了帐外。
他负手望天，满天星河，闪闪烁烁的照着夜色明亮。
不远的营帐里有人抱着一沓东西踏月而来，“主子，所有的名单都已经清查完。”
回了营帐，宗殊白把名单接到手里翻了翻丢到了桌子上，“说结果。”
“是。”账房模样打扮的人弯了弯腰，“属下用近一个月的时间将军营名单按人头核查过一遍，超出登记在册的士兵共有五万八千四百六十四人，这些其中有近一半都集中在李都统制所辖的甲仗库。”
一向稳重的宗殊白听到他的话都没忍住站起身，“甲仗库？”
“正是。”账房弯腰倾身，要不是对过名字知道事态严重他也不敢连夜去请主子回营。
军营里的士兵在日常阅习时，一般都是用木枪、弩弦这些非正规兵器练习武艺。
只有当士兵参加战争须用到兵器时，才能向甲仗库借支，而且等到战事结束后，军兵从甲仗库借支的兵器必须归还，禁止蓄留在军士手中。
也就是说整个禁军营的武器都是存放在甲仗库里，那些多余的人出现在那里，其目的不言而喻。
掌握住了这些武器，就等于是掌握住了整个禁军营。
宗殊白眸色一紧，他视线外移声音略沉了几分，“近日我不在时，可有大批人马出入过军营？”
外面人影飘过，眨眼间人就已经进了营帐，王雨抱拳，“回小主子，没有您的命令，所有出营马车一律不得放行。”
宗殊白沉默片刻，“未必。”
王雨抬头，那日去北郊御路救太子他们四人都不在军营，要是有人想出营那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宗殊白把册子重新拿回手里翻至最后一页，“泰叔。”
“老奴在。”
“从明日起盘查甲仗库，若有人胆敢阻拦，军法处置。”
“是，主子。”
“王雨。”
“属下在。”
宗殊白站起身，“去查那日是否有人离营，还有，留意李长钰行踪。”
王雨再次弯腰抱拳，郑重道：“是。”
挥退了人，夜色寂静，宗殊白突然就很想和她说说话，每次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是两三句言语就能点出事情的关键，不管再难的问题，只要一到了她那里就马上迎刃而解。
宗殊白低头盯着从怀里拿出的几页纸，看着上面那些错综复杂的箭头，她那么一个聪慧冷静的姑娘，怎么一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笨蛋。
是在意吧？
宗殊白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坐起来，他抬头再看一眼一如昨晚一般明亮的月色，如果不是在意，她那样一个从来都不去管旁人眼光的人怎么会在他面前在意起身份那些无关重要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出了军营去见她，把那些藏在心里该说而没有说出口的话统统都说一遍。
说他心悦她，他那晚在林家第一次与她相见，她站在蜡烛映出的光亮里对着隐在暗处的他笑，那一笑，不止黎明破晓，他的心也破防。
可理智让他不能走，如果之前他还是有所怀疑，那么现在他可以有十分的把握，甲仗营绝对有问题，明日兴许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现在必须在这里稳定军心，哪里都不能去！
那边的林映安握笔疾书了一整晚，直到天边渐白她好像也不知道困似的坐在窗边，坐看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明明也没有多久没看到宗殊白，林映安却觉得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不像三五个月，不像三五年。
林秋一进来看到铺满了一桌子的纸张，上面规规整整的写满了字，吓得她赶紧拉起林映安的袖子检查伤口，见到伤口没有裂开才稍放下心，“姑娘要不要睡会儿。”
林映安摇摇头，“不困，桌子上的纸张你按顺序排好，装订起来交给赵宁。”
林秋看着她应是，转身去了桌子上收拾，“《奇闻录》，这是您现写的？”
那天她听到赵姑娘说想看奇闻轶事类的杂书，姑娘说那时候不方便，她算是怎么个不方便法了。
“你也有兴趣？”林映安见她看得起兴，笑道。
林秋看了几眼就被吸引的舍不得松手，“不敢说是兴趣，婢子只是觉得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走出京都城，能在书上长长见识也好，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大，心也就跟着变大了。”
“你要是想看拿去让人雕个版出来多印一些，顺便给天星也送去一本，他应该也喜欢看。”
林秋惊讶，“要是印少了怕是没人肯花时间刻版，姑娘想印多少？”
“五百本应该够了。”
“这么多？”
“不多，先印这些试试。”林映安笑笑，“早饭端过来吧，今天早一点去织锦阁。”
林秋看着她比昨天还要白的脸色，小心劝道：“去早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人，您不再休息休息？”
听到休息两个字，林映安不自觉得打了个哈欠，脑子里却是没有一点儿困意，“不用，早些去了还有别的事情。”
“是。”
梳洗装扮一番，林映安咽下几口吃不出来什么味道的早饭，乘着马车到了织锦阁。
原以为她已经来的够早，没想到到时已经有人在门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