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形高大,见着池银锁的身影,手上只轻轻一按,便按住了池银锁的肩头,池银锁兀自还在他手中挣扎,却是动也动不了,那人俯身下来,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但见池银锁的身影不再挣扎,低下头来,过了一会儿,便乖乖地跟着他的身影往家中走来。池涟漪舒了口气,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二人走过来,走近了些,才瞧见炎景天脸上灿烂的笑容,池银锁一脸晦败却是没了刚才的恼怒至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过来。走到了院门口,池银锁抬眼瞧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匆匆忙忙跑进屋子里去了,炎景天在她面前站定,笑着道:“娘子怎生一个人先回来了?”
池涟漪转头看着池银锁走进了屋子,转过脸来道:“我怎么知道你去了哪里?若是不及早回来,还得了?”
炎景天笑嘻嘻地凑上前来,邀功似的道:“娘子不必动怒,为夫已经帮娘子出了一口恶气,料理好了他!”
池涟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怎么料理的?”
炎景天耸了耸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娘子不必惊讶,留着他一条命在罢了。”
他话语间像是随意至极,竟是把人命也不放在眼里。池涟漪心头微微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虽然池连锁作恶多端,但在她这里,也并没有要害他性命的缘故,只要他不再登门挑衅,池涟漪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可是在炎景天口中,别人的性命竟如他口中的一句戏言罢了,半分不值一提。但想了一想,终归他是为了自己出气,便没再说什么,转而问道:“你和银锁说什么了?”
炎景天裂开了嘴,“没什么。就是和娘子说的一样罢了。”
池涟漪登时来了气,低声斥道:“你怎么能和他说这个?”
炎景天莫名其妙,竟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了,疑惑地看着她,道:“怎么不能说了,难不成你要看着他去报仇,再打的一身伤回来?”
池涟漪抬眼怒瞪着他,他是掌管万千性命的修罗王,从战场上回来的铁血性格,自然不会把一切事情放在眼中,可是池银锁年纪还小,若是不能化解他胸中的仇恨,日后长成偏激的性子该如何是好?炎景天莫名其妙地看着池涟漪发怒的脸庞,觉得自己委屈至极,池涟漪劈头骂道:“你是想让他成为和你一样杀人不眨眼的人吗?”
炎景天顿时愣住,如遭雷击一般怔在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池涟漪,仿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一般,池涟漪自知失言,自己对修罗王了解也并不深,也全都是道听途说,说他杀人如麻,性格冷酷亦是从旁人耳中听到的,可如今她一时生气,怎么能拿这话说来刺激他?可是她自觉炎景天做得不对,当然也不愿意低头服软,炎景天怔怔地看了她半晌,过了片刻,倒是勾起一抹笑意来,道:“我若是杀人不眨眼,这个村中你认为还有谁会有命在?”
他声音轻淡,不过二人能听见罢了,可是他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与战场之上磨砺出来的肃杀气息,让池涟漪心口不由得一窒,仿佛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不由自主的觉得呼吸困难,心口蓦然一凉,原来这才是真的他……池涟漪久久不言,许久才从这股肃杀的气息当中挣脱出来,耳边听见自己有些发涩的声音,“修罗王既然有如此决断,即便杀了所有人又有什么不可,只是全村人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随意置喙别人生死?”
炎景天眼中伤痛更甚,眼中神采也黯淡如幽深大海,他一字一顿地道:“正如你说,只因我是修罗王,知道我踪迹的都得死!”
他心口凉意黯然,竟然没想到池涟漪竟会如此待他,眼中恼羞成怒不已,转身便离开了池家小院。池涟漪没有抬头,只觉得自己心口似是不能呼吸了一般,捂住了胸口,眼泪不自觉地凝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在夕阳的光线和朦胧的泪眼之中,瞥见那高大的身影逐渐远去,而自己心中后悔不已,却始终是张不开口,叫出一声来。不知道站了多久,池涟漪仿佛觉得自己的身躯已经被冻住了,想要挪步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全身的力气似乎都随着炎景天远去的身影也消失了。暮色渐渐暗沉,吞没了炎景天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或许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此散了也不过是天命难违罢了,又有什么好伤心的?池涟漪胡乱地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不去看炎景天离开的方向。池家阿娘走出门来,只见她一人在这儿站着,不由得疑惑道:“丫头,怎么不见敬严呢?”
池涟漪默默地往屋中走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不成要和阿娘如实以告,可是若是告诉了阿娘,岂非是置她于危险之中?别过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眼角的泪珠,低声道:“他不是我的上门女婿,阿娘,以后也不要叫他敬严了。”
池家阿娘顿时大惊失色,还想问什么,池涟漪别过了头,走到了屋子中去了,池家阿娘瞧着她的背影,想问什么却是不敢再问,摇头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了。女儿总归是心里难过,逼问也是没什么法子,倒是不如她慢慢解开心结罢了。晚上吃饭之时,池银锁倒是不知道炎景天离开的模样,一边吃饭一边不时往门外看去,空下来的时候,悄悄地看了一眼池涟漪。池涟漪脸色木然,仿佛是没看见一样,只顾低头扒饭,这一顿吃得也是食不知味,池家阿娘自是不敢提炎景天的名字,只与她说了旁的话。池涟漪勉强打了精神起来,笑着道:“阿爹、阿娘,我们盖一座房子吧?”
此言一出,顿时惊掉了池家阿爹手中的筷子,池家阿爹愣愣地看着她,仿佛以为她烧糊涂了的模样,半晌低声叹道:“傻孩子,你若是有了银子,自己存着就是了,不必拿来破费。这盖房子不是个小事,你才挣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