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敌我双方打累了,就在某一天的某一刻台儿庄的爆炸声终于弱了下来,街道巷弄里除了有躺着不能动的尸体,并无任何情况发生。 不过可以想见,敌我双方的有生力量都在房屋废墟之中躲藏着,那情形就象森林中两头已是累的打不动的野猫。 它们把对方咬了遍休鳞伤可终究还未能给对方以致命一击,它们喘息着平复着呼吸,可是那泛着蓝光的眼睛却都紧紧的盯着对方。 谁管哪一方一动别管是上去一爪子还是来一个嘶咬,那么一下场争斗就会再次爆发。 在一所房子里有一名年轻的中国士兵正斜靠在墙上抽烟。 只不过他吸烟也只是浅吸一口就把烟吐了出去,吸烟而不入肺随即便被吐出,俗称“过堂烟”。 所以嘛,这个士兵却是头一回鼓捣烟。 “能抽就抽,不能抽就别抽,浪费!”
就坐在他身旁的一个老兵不满的伸手把那士兵手中的大半盒烟抢了过去。 “那说不定一会儿我就死了呢,到死我还没抽过烟呢!”
那年轻的士兵不满的回答,接着张嘴把烟吐出去。 他是不会再让烟从鼻孔里出去的。 刚刚他试了一下,那也太呛了,当时为了避免咳嗽出声,他忙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那袖子脏了巴唧的也就罢了,可为了避免出声却是差点儿把他憋死! “艹,你没干过的事多了呢,要不现在我给你找个窑姐?”
那老兵调侃道。 “少胡说你!”
那年轻的士兵一听人家这么说脸立刻就胀红了,“我家里有媳妇,就是没过门呢!”
这个年轻士兵的话吸引了同屋的另外两名士兵的注意,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便对另外一个耳语道:“这他娘的,白瞎了那骄滴滴的没过门媳妇了,也不知道最后便宜谁了!”
他觉得自己很幽默,可是听他说话的那个同伴却并不喜欢反而低声给了他一句道:“你说话咋那么损呢!” 那个自以为幽默的士兵不吭声了。 他当然也明白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不妥,所以他才不敢大声说,再咋说大家现在也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人家一较真那可能会出乱子的! 他要是大声说了,那下面说不定就会有人接话,那个未过门的媳妇便宜谁了?那要是捡到便宜的是别的国人那还好说了,那要是被那该死的——给那啥了,是吧,现在可是战争时期! 长官要是知道在这种时候他敢说这话,那绝对会让他第一个抱着集束手榴弹冲上去! 而这时那个年轻的士兵却已经在和那个老兵说别的事了。 “连长不是说了,咱们现在已经把日本鬼子给围住了吗,那咋就打不下来?”
那个年轻的士兵就又问那个老兵。 “光咱们一个集团军用有啥用?咱们现在能挺住就不错了,外面别的军队不使劲咱们又有啥招?”
那个老兵也是无奈。 “那外面的军队为啥不使劲?”
那个年轻士兵表示不解。 “是啊,为啥外面的军队不使劲?”
那老兵重复了一下然后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眼见老兵有些生气,年轻士兵不吭声了。 “还不因为外面的军队是中央军的,人家怎么也得等咱们打个两败俱伤才伸手。”
屋角处倒是有士兵给出了答案。 “那咱们就得在这一直打着,咱们不死人家就不上啊?”
那个年轻的士兵实在是不理解。 “就照你的话说吧。”
给出答案的那个士兵说道。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士兵都变得忿忿不平起来,屋子里那说话的声音便有些大,最终还是惊动了在另外屋子里他们的连长。 “都闭嘴,好好打你们的仗得了,就好象人家现在使劲咱们就不用战场似的!”
那连长训斥道,于是士兵们齐齐闭嘴。 时下的士兵要说管理也好管理,反正一切都是听长官的。 长官让打那就打,长官让撤那就撤。 他们在这台儿庄里坚守阵地是个死,那就是开始打反击他们就能保证自己不死吗? 所谓朝代更迭,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而战争呢,赢,士兵死,输,士兵亦死。 而能支撑士兵们能够舍生忘死战斗下去的那也只能是朴素的爱国热情与对侵略者的恨了。 很快有传令兵跑来,他们连又需要投入战斗了。 沉寂过后,台儿庄大战又起。 于台儿庄来讲便仿佛一场沧海桑田变幻的缩短版,有那原本完好的房屋先是房盖被炮火掀掉,接着又有墙被炸塌变成了断壁残垣,再接下来在敌我双方近距离接战之中,甚至那断壁残垣也被炸到了,就又变成了瓦砾堆。 不过于台儿庄北面最早发生战斗的地方来讲,那炸塌的城墙那已经被炸过的房屋并没有什么变化,那当然是因为战斗向台儿庄的纵深发展了这里就再无战斗发生。 而就在别的地方打得砖石乱飞之际,在一处可以看到已经坍塌的台儿庄北墙的危房里,王老帽却已是在跟士兵们说话了:“我知道你们都憋了股火,可咱们这回是来找商小子的,咋也得看能不能找不到商小子再说吧?”
王老帽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便再次投向那双从瓦砾堆下面露出来的小腿,而士兵们自然也看了过去,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对,是都不好,是他们在这里躲了三天三夜都一直的不好,而不是说从某一刻变得不好。 脸色代表了心情,也就是说他们心情都不好。 这真的怪不得王老帽他们,换成任何人心情都不好,他们每天天一亮的时候就看到那名属于他们东北军的弟兄就长眠在那个瓦砾堆下。 如果那位兄弟被瓦砾堆完全的不留痕迹的压住也就罢了,可偏偏却露出那双小腿来! 只要王老帽他们往前方看那就不可能看不到那位弟兄的腿。 为了发现有可能奔这里来的日军他们总是要往前面看的,于是他们便总会看到那双小腿和一只脚鞋底已经快掉下来的脚底板。 那位兄弟肯定是趴在那里的,这趴在那里就仿佛是在守卫着中国人的关山向侵略者射击,又象端起枪向侵略者冲锋时倒在了那冲锋的路上。 毫无疑问,尽管他已经牺牲了,可那也是一种战斗的姿态,于是虽然他牺牲了可他却仿佛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王老帽这些人要与敌人战斗。 看一个形象白天看得熟了就会烙印在他们的脑子里,以至于他们晚上闭上眼睛时都会想到那双向着前方的脚底板。 这个印象是如此之深,就在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虎柱子都说梦话了,他说的是“兄弟们,冲啊,打小鬼子啊!”
幸亏台儿庄别的地方还有爆炸声,幸亏就躺着虎柱子旁边的马天放还没有睡着,吓得马天放当时一翻身就用他剩下的那只手把虎柱子的嘴给堵上了! 士兵们何尝不知道他们这回是来寻商震的,可是那位牺牲在瓦砾堆下的兄弟却又让他们如鲠在喉,他们总是觉得要是不为那位兄弟做点什么那心里就亏的慌! 士兵们也有理智,可若说有了理智就能战胜那情感上的冲动,那叫士兵吗?用理智战胜情感那是当官的事! 所以嘛,这个其实也想干点什么可偏偏又知道不可以意气用事的事儿就落到了现任指挥官那王老帽的头上! 他奶奶个腿儿的,商震你这个小王八犊子你到底在哪啊?这官真特么的不好当,这哪是人干的事啊! 王老帽也只能一边用自己的方式劝导士兵一边骂商震了。 他们足不出户的就在这个危房里已经隐蔽了三天三夜了,虽然老兵们就是虎柱子都知道忍的,可是王老帽知道在这样下去别说士兵们会忍不住,自己那也要忍不住了。 可是,商震那小王八犊子又在哪呢? 这三天夜里枪炮声爆炸声都集中在了台儿庄的东北角,至于的别的方向他们还真就没有听到有动静,难道商震这小子没在台儿庄? 要不今晚自己就带着这些人用那些缴获来的手雷砸那些小鬼子一下子,然后就跑吧! 王老帽觉得自己在找商震这件事上已经尽力了,这要是再靠下去,只怕这帮小子都得扔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