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稀疏,若不是李公公身前还有一个提着宫灯引路的小太监,恐怕这一路乌漆嘛黑,李公公和搀扶他的两个小太监早就摔了跟头。李公公挥手将三个小太监遣到旁边远远看着,自己朝墨灵行了一礼,赔上笑脸,万分歉意地说道:“小王爷,原本是要安排您在皇上那边歇息的,可偏偏只打扫出来一个寝宫,偏殿还未来得及整理……”“我一向对住的地方没有什么要求,行军打仗,野外宿营的时候更多。”
墨灵一摆手,阻止他继续这般虚情假意的说下去,“皇祖父可安睡了?”
李公公忙弯身答道:“皇上安歇了,总算是有惊无险度过了这一关,这都是小王爷的功劳。”
“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李公公,你也别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了,特意不顾辛苦到我这里来,有什么话想单独对我说?”
墨灵双手抱胸,目光笃定地看着他,猜不透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到底要对自己说什么。“小王爷,既然您这么说了,奴婢也就不客套了,特意趁着皇上歇息了,跑来您这里,是想跟您说说皇贵妃的事。”
李公公朝墨灵深施一礼后,伸手引着她往荷花池边走。“您可知您有一个曾经册封晋国公主的姑姑?”
墨灵回头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突然跟她说起叶不离的母亲是几个意思,心中隐隐不安,难道他看出来叶不离的容貌跟他母亲有些相像不成?“我还有个姑姑,我怎么不知道?”
她故意假装很惊讶的样子,“李公公,冷宫那个没有凤家的血缘,顶多是名义上的,你刚才说的这个?”
“这位晋国公主可是您的嫡亲姑姑,皇贵妃所出,从小得皇上宠爱,是我们大燕朝唯一的公主。”
李公公的语气万千的感慨,“突然提起这一位,是因为奴婢见着您的那位亲卫叶不离后,越看他跟公主越像。”
“啥意思?”
墨灵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把扯过李公公的袖子,有些激动地问道:“你给我仔细说说,我这位嫡亲的姑姑晋国公主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都不曾听人提起过她?”
李公公满脸惋惜的表情,叹息了声,道:“小王爷,公主的驸马是南秦的质子,从小跟公主一起长大,两个人结为夫妻后,感情更是好的不得了,公主生下儿子后,皇上便立刻册封为溧阳侯,可以说,荣宠无限。可偏偏驸马跟他身在南秦的二哥勾结,利用公主套取我大燕对南秦的政策,想要南秦脱离大燕,独立成国。本来,这个事让公主知道,以公主在皇上跟前得宠的程度,求求皇上,皇上未必不会将南秦赏给溧阳侯,那是他最宠爱的外孙,即使天上的月亮,皇上都能给他摘下来。”
“后来呢?”
“南秦叛乱,靖王刚巧在京城,奉命到公主府捉拿驸马,公主不知情,自是不肯把驸马交出来。公主是靖王的姐姐,靖王本意不想为难公主,可偏偏公主仗着皇上的恩宠,不把靖王放在眼里,动用府兵与修罗王府的人打起来,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公主府的人被修罗王府的人全灭。”
说到这里,李公公甚是惋惜地又长叹了一声,接下去说道:“驸马被修罗王府的人架住脖子要带走,公主拿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想要威逼靖王放了她的丈夫,靖王派人进宫禀奏皇上,皇上派奴婢去公主府劝说公主,奴婢赶到的时候,公主府血流满地,公主拿着剑要自尽,靖王苦口婆心劝说着……”墨灵默不作声,没有打断他的话,将目光往叶不离隐身的方向扫了一眼,恐怕他把李公公的这些话都听进去了,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感想。“奴婢多嘴。”
李公公见她面色不善,以为她不愿意听这些陈年往事。“继续说。”
墨灵一摆手,示意自己很认真的在听他说,“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李公公你来告诉我,恐怕以后得知的真相与你说的不一样。”
“奴婢是看着溧阳侯出生的,他幼年时,几乎隔一日进宫给皇上请安,奴婢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所以,今日见到叶不离,心中惊疑,假如他就是当年失踪的溧阳侯,奴婢心头的一块巨石倒是可以放下了。”
这话说得极为煽情,墨灵瞥他一眼,瞧见他偷偷抹了把泪,不像是装出来的。“岔题了,继续说我晋阳姑姑和驸马后来怎么样了?”
“奴婢赶到公主府后,奉了旨意将驸马是南秦叛乱从犯这事一说,公主勃然大怒,呵斥有人将这种罪名嫁祸在驸马头上。她越是护着驸马,被制住的驸马就越是心虚,到后来,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是从犯,求公主把溧阳侯抚养长大。公主是性情中人,不相信驸马所言出自肺腑,以为他是为了保住她和溧阳侯,动了真格,把剑往脖子上割,靖王上去抢夺她手里的长剑,争夺中,公主的颈子被割破,临死前,要靖王放过她的儿子。”
说到这里,李公公的眼泪就无法控制了,低声哭了起来。“驸马见公主死了,挣脱钳制扑到公主身前,拿起长剑也抹了脖子。这件事,奴婢亲眼所见,当场就懵了。还是靖王处理了后事,让驸马的一个心腹将溧阳侯送出京城,他找了一个身材与溧阳侯差不多的孩子推入井中,数日后发现假的溧阳侯时,已经尸体肿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叶不离所知道的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墨灵幽幽叹息了声,“后来是如何处置的?”
“公主死了,皇上再心疼,也不可能违逆了朝中大部分人的声音,那些人强烈要求皇上将公主从皇家除名,公布驸马联合南秦谋逆的罪名。最后,皇上压下了众人的奏折,给公主驸马定了谋逆的罪名,人都已经死了,到此为止。再后来,靖王平息南秦叛乱,朝中的某些人才渐渐平息了对公主的不满,自此,公主也就不再被世人所提起。”
“皇祖父知道溧阳侯逃脱的事吗?”
墨灵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皱眉,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叶不离是不是溧阳侯,倒是次要的,你都看得出来他长得跟我姑姑相像,皇祖父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吗?”
“溧阳侯逃脱的事,也就奴婢和靖王知晓,皇上那里也是瞒着的。”
“所以,皇祖父根本不知道溧阳侯逃脱了,即便见到一个眉目之间跟他心爱的女儿相像的少年郎,也毫不在意。”
墨灵一摊手,心中不屑,皇帝还真是凉薄的人。“奴婢见着叶不离后,心中自是吃惊,又想到他跟随过靖王,恐怕是靖王故意安排他到身边历练的。”
顿了顿,又苦笑了一声,“奴婢真的是又想他是溧阳侯,又害怕他是溧阳侯,心中矛盾的很。”
“李公公,叶不离不可能是溧阳侯,世间相像的人很多,未必都是亲属关系。”
墨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按照父王的性格,叶不离如果是他当初放走的人,绝对会让他过平平安安的生活。他一直有跟我说,身为凤家的子孙,肩上担负的责任太沉重,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当一个籍籍无名的樵夫。”
“倒也是。”
李公公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如果叶不离是溧阳侯,靖王肯定不会让涉险,唉,最好是这样,溧阳侯在某个地方过着平凡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当一个平凡人就很好。”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个没见过面的晋阳姑姑心生敬意,她是个深情之人,不管丈夫是否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对丈夫始终维护。”
其实墨灵的心里却是看不起晋阳公主这样的行为,自己老公瞒着她搞事情,到头来,未了维护他反倒丢了自己的性命,不值当。“公主过世后,最难过的是皇贵妃,每日坐在桂宫里以泪洗面,没几个月也过世了。”
李公公甚为惋惜,“皇贵妃过世后,皇上留下当时的宫女,每天按照皇贵妃还在世的时候一样清扫,桂宫更是每日必须要奴婢派人去查验是否与往常一样。公主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皇上心里也是很难过的,迫于朝臣的压力,他不得不剥夺公主的称号,将她视为联合驸马造反的帮凶,他也有难处。”
“你今晚来的意思,我很清楚了。”
墨灵神情郑重地站在李公公跟前,道:“我会暗中查探叶不离的身世,确定他真实的身份。不过,李公公,听我一句劝,溧阳侯早就死了,你必须得记住这一点。”
“那是自然,奴婢在宫中活到这把年纪,门清的很。”
“这半个月来你也累坏了,早些去休息吧,我等会儿去桂宫瞧瞧。”
“小王爷是否能把叶不离带去?”
墨灵斜睨老家伙一眼,微微愠怒道:“你还真是情深意切,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管是真是假,他心里怎么想的,你知道吗?你还以为溧阳侯还是当日你印象中乖巧的小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