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似乎成了永恒的主题。
……
“嘎叭——”是干枯骨头的断裂声,“虚空”里少一并不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动。
“嘎叭——”
“嘎叭——”
空无中,他还是探知到了这个声音。
眼帘,缓缓开启。
模模糊糊地,少一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立于不远处。
待光线全都刺入眼中,少一眯缝着眼睛,原来是咕咕凑近的一双焦虑的大眼。
在她的脚下,一双空洞阴冷的眼窝正死死盯着她,让她浑身汗毛竖立。
为什么咕咕也走神了那么久?
想来是那“玄妙之乐”飘渺无常,引人失神,直至那七级八荒,让人失魂落魄,乐而忘返。
这也是咕咕一直没有顾忌到少一走神的原因。
咕咕也走遍寰宇一个够,要不是肚子饿,叫回心神,恐怕自己现在还在不知明的什么境地里无助飘摇、永获沉迷呢。
少一和咕咕渐渐明白了过来,这溶洞里一定有什么诡术,能迷人心魄,直叫人失去了回家的欲望,也失去了行动的勇气。
就此,借由此靡靡之音,大溶洞好趁机来榨干闯入者的精神气,补给自己。
“空”,以及彗星撞星球的几世繁华与毁灭,此前一番“遭遇”,无非是那“玄妙之乐”之逼迫,和少一于百难中之所悟得。
少一醒来,这多少冲淡了咕咕内心的恐惧和愁苦,她站在原地,第一次,鼓起勇气,向脚下那具不知躺了多久的尸骨仔细看去……
半响后,她对少一说道:“他是自然坐化而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咕咕的辫子开始摆动了起来……
然而,咕咕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旧蹲在地上,寻宝似的瞪大眼睛打量着那一堆白骨。
洞里的风越来越大,咕咕头顶的辫子开始疯狂摆动。
强烈的“玄妙之乐”掩盖不了隐隐绰绰的鼾声……
少一生怕若不尽快离开,恐难脱险。
于是,他一手抓住咕咕的手臂,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并起,冲咕咕的听闻穴点了下去,试图封住她的听觉。
不想,少一这一招被咕咕给轻易隔挡了回去。
“你干嘛?”咕咕一边嘟囔着,一边伸手去拿尸骨下压着的一本书。
原来,咕咕蹲在地上好半天,全为了这一卷书!!
少一刚想伸手一够,洞里的风却先下手为强地将书卷翻页、将书上的尘垢漫卷而起……
刹那间,飞舞的尘垢遮蔽了四处。
溶洞里充斥着尘烟和一股子诡异的气味,“玄妙之乐”瞬间消散,溶洞开始坍塌……
那些纷纷掉落的钟乳石好像一阵雷蛋,砸向地面……
眼看着,溶洞就要毁于一旦。
不知有什么东西在鼾声如雷,在这惊人的坍塌面前,那东西竟然发出一声长长的、放松的呢喃,有如从梦中醒转一般……
慌不择路的少一和咕咕二人并没有对这个声音起疑,因为他们正在躲着钟乳石“雷蛋”,几番探寻,终于绝望地承认,他们已没路可走。
头顶,黑影一闪,少一抬头间,一块尚未坠落的石莲花,被自己在情急之下扬起的金刚不催网所一兜而驻,金刚不催网的金线着实结实、给力。
几根坚韧的金线随少一意念而出,牢牢地栓在头顶的几个钟乳石上,算是定住了坍塌的势头,暂缓了危机。
少一背起咕咕,一手抓住一根金线的末端,随金线将身子荡起,意欲逃出这坍塌中的溶洞。
没想到,刚行至半空,少一正荡起一个金线的新高角度,准备就势跳上一块岩石,突然,少一被一股不知是什么的神秘力量给从“金线秋千”上直拽了回去。
少一落地,咕咕下来,她打了个哆嗦,感觉背后阴冷异常……
拽他们的“鬼手”不是别物,正是咕咕踩到的那具尸骨……
此时,坍塌突然不经意间停歇了。
神秘的声音也没了。
可是,似乎,溶洞本身是有生命的,有控制力的。这样一想,少一不觉全身发寒。
……
世间万年,洞中一天。
那,是一本泛黄的古卷。
此时大溶洞里,钟乳石柱东倒西歪,勉强能撑住摇摇晃晃的溶洞大厅。一朵断落下来的“幼小”的石莲花正被一个网子给罩住,没有真的摔碎成粉。
一个五六岁大小的男娃正静静地翻看着一本纸张薄如蝉翼的古卷。
一个八九岁大小的翘辫子女娃在席地打坐。
四周回归了静悄,偶尔,有一声水滴的响动。
指尖触摸着它的丝丝柔软,少一扭头撇了一眼尤在“入定”的咕咕,自语道:“莫说是被尘土淹没难以发现,就是真将其置于眼前,这发黄的土地色,撂在地上,也一样难被发现。你说,这书得历经多少岁月,才能化为这般颜色啊?!”
咕咕睁开双眼,看少一的神情有如他是个文盲,说道:“这是且末纸,制成的时候便是这般土黄的颜色。”
古卷文字竖排,神逸之气漫步字里行间,喷薄出斯文之气。
咕咕见少一一脸尴尬,就知道他一字也不认识。
接过书卷,咕咕突然眉头一簇,嘴巴撅起,大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眼神也有些飘摇不定。
少一见之窃喜道:“哈哈,原来咕咕你也不认得呀!”
少一眼见着厚脸皮的咕咕手指尖信笔由缰地这么沿着古卷上的笔锋游走了一番,也不和他搭言,很是着急。
半晌后,咕咕才沉定地开口……这一开口,就话匣子合不拢啦:“这是无忧体,师父他老人有部手抄本《茶典》,便是这种字体。真没想到,这竟是一本入门的《无忧剑谱》。若没猜错的话,它和《茶典》出自同一人之手,此人便是四大茶圣之一,‘水墨丹青’中的‘水’——圣人水芃(peng)。”
“可是……”咕咕一气不歇说了这么一长串之后,突然,欲言又止啦。
“可是什么?”少一着急问道。
“可是,茶圣此去,身边遗留的非《茶典》,倒是一本剑谱,好生奇怪。”
《无忧剑谱》,少一一听,便心旌荡漾。
他从咕咕手中接过剑谱,爱惜地抚摸着,认真地说道:“这剑谱真乃意外的收获。”八壹中文網
对!这该不是村长让少一咕咕上山的缘由,更不是无忧洞给他们独有的唯一启示。少一收剑谱于怀中,握紧手中的银杉木,不敢放松神经一丝一毫,他竖起耳朵倾听。
果不其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玄妙之乐”又至……
少一的神识飞过钟乳石,穿过石林,行至湖面。那里,大大的漩涡正旋转于湖心,一团白气从湖中缓缓腾起……
少一一拍脑门,他豁然开朗:原来,“玄妙之乐”与漩涡齐鸣,在相互引发……
不知为了什么,少一似已具有了对“玄妙之乐”的抵抗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少一随性而舞,借“玄妙之乐”时而旋转,时而淡荡,时而停顿……
起舞的过程中,少一偶或还是感到眩晕、恶心。
于是,少一有意将一段段的“玄妙之乐”拆解成单个儿的音符,用额头的金光把音符进行重新地串联。
一会儿,金光所编制的、重新串联的、是少一自己独有的“玄妙之乐”响起来:
“天上的龙来地下的虎,圆墩墩儿的那个爪子;唱了唱上个龙戏虎,才算少年的把式……”
咕咕在旁边听了直乐,心想少一你看家本事都用上了?又唱又舞的。到底图个啥?!
图个啥?仙乐至此,真的再没有迷魂过少一和咕咕的心志。
“玄妙之乐”震颤着溶洞的岩壁,一会儿这里叮咚,一会儿那里铿锵。
少一沿着声音,竟然走入了一个高处的暗洞。
玄门,正被一朵石莲阻挡着。
他攀爬而上,想要绕到石莲的背后进入暗洞。
可是,“玄妙之乐”丝丝渺渺,止少一于洞口。
“玄妙之乐”一定有什么问题。
少一仔细谛听,那里面似乎有林中杜鹃鸟的叫声,有魑魅魍魉鬼魅的声音……
杜鹃鸟的叫声本就洪亮悠长,可细辨起来,这杜鹃啼血,只是“玄妙之乐”的背景音乐。主体音乐,藏在背景音乐的内里,如果懂的,就能从中分辨出海浪滔滔的平和之音、海螺嚎叫的暗哑低音,如再加上杜鹃啼血的高音部,这三种美妙的高、中、低音,合成之后,绝为一种令人永生难忘的魔力。
此魔力之音有大能。闻之,人可以随心所欲。沉浸之,人自锢心魄,留恋原地。
故而,此乐一处,人无法入洞。
少一拆解开这“玄妙之乐”的谜底,煞是欢喜,他全然没有忘记此番进无忧洞所背负的愿望。然而,他还是中毒已深,竟然在乐曲里悠然自乐,再一次迷醉往返。
正当此时,一个小石子打中了少一的脑袋。
少一往下一看,原是咕咕在想方设法唤醒他。
此时的他还是不舍得塞上耳朵,杜绝这仙乐陶陶。
怎么办?少一心里捉摸着。
少一突然搜取到金线里前世的记忆,那时候,自己特别喜欢一个叫做“迷”的歌者。有一次“迷”到少一居住的庚明大陆最南端的渔村采风,他将当地渔民打鱼时喊的号子,将这个长调组合入流行音乐中,变成了一首动听纯真的歌曲。
少一不自主地哼起了那个长调,这里面,蕴含着海边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取之于海、又还之于海,与海一起生生不息的意愿。有着对大海深深的眷恋:“啊呀——啊——咦啊——哈——啊咦呀——,啊——呀哈——咦呀哈——啊咦呀——,啊——咿呀——哈——咦呀哈,啊——咦哈——啊——呀咦哈——啊——,啊咦呀——”
美丽的长调,竟然不知不觉地与那个杜鹃之鸣、海浪音、海螺音合拍在一起,好像本来孤寂的大自然多了一个子嗣的加入,那就是人类。
人类,用自然的人声,歌唱着给予自己给养的大海。
“玄妙之乐”和上了少一的长调,听起来很和谐,很搭调。但“玄妙之乐”没有因此变得更大声,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小声。
“玄妙之乐”,在人声的加入后,变得更加深挚、动情和自然,悠悠然,“玄妙之乐”似乎都被自己感动了,似乎,它视少一为自己的一部分,于是,它慢慢地松开了对少一的束缚。
少一被“玄妙之乐”那曼妙的节奏所牵引,一边追寻着“玄妙之乐”中似有还无的美人鱼的歌声,一边无意识地探身,钻进了狭窄的洞中。
穿过狭窄的暗洞,里面更大。
洞里,比洞口要开阔得多,一个洞套着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