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没忘，今天她是冲着谁来的。
“小顾，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爽朗笑了两声，秦书宇喝了半杯酒，不吝夸道。
顾意将垂落的碎发勾到耳后，面上笑意不减：“还请秦二先生多多关照才是。”
原于这些交际应酬，顾意从善如流。
傅然就坐在她边上，清冷的面上无甚表情，见顾意一杯接一杯，索性也不劝了。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嘛。
……
宴会还在继续。
顾意从场中换到了角落的沙发，冷眼看着方之柔带着秦雪曼，一个又一个地陪她见淮港的青年才俊。
“不想看就别看了。”与顾意碰了下杯，傅然终于开口。
冷冷一笑，顾意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我得看。”
她得好好看看，看方之柔是怎样头也不回地抛下亲生女儿，将自己满腔爱意倾注到另一个毫无血缘的人身上的。
她得好好看看，看方之柔是怎样幸福着的。
才好将心中唯一那一点点念想，也捻碎。
“顾意。”傅然放下酒杯，倾身而来将她搂进怀里，干燥温暖的掌覆在了她的眼上，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压着声音道：“你别看。”
我会心疼。
是吧……
她也不那么惨，她有傅然呀！
她有人爱的。
眼前一片黑暗，触手是他身上传来的温热，入鼻是他独有的味道。
顾意纠着他的衣摆，良久才闷声道：“傅先生，回家吧。”
今夜的淮港月色依旧温柔，她日复一日都照着每一处角落。
又哪知今天谁的心被伤了个透彻？
车窗外的风景飞逝而过，顾意靠在椅背，抓着傅然的手把玩着：“今天到场的人还挺齐，老秦为了他儿子，也是煞费苦心。”
“……”傅然垂眸看她，沉默。
“没想到他还有个女儿，没听他提起过。”偏头看了傅然一眼，见他不答，顾意凑近了一些：“想什么呢？”
看着努力想掩饰自己情绪的顾意，傅然清冷的面上带着少有的温柔，大掌在她头顶轻拍了两下：“今天月色不错，散会儿步吧。”
满天星斗，月凉如水。
冬日的风拂在耳边，打着卷而又匆匆从耳旁窜过，凛冽又刺骨。
顾意鼻头冻得通红，肩上披着傅然的西服外套，踩着细高跟一步一步跟着傅然的身影往前走。
松江别苑这条路他们二人并肩不知走过多少回。
独有这回，顾意装着满腹心事，兴致缺缺。
现在想来，其实这件事早在她安排段军去调查秦家就初现端倪。
段军大概早就发现方小湾就是方之柔，所以才会在资料里草草写了一句不详。
只不过是她太笨。
始终没有想到这个层面。
清丽的身影沉默着，缓缓与自己拉开了距离，傅然稍稍停下脚步，然的女地开口唤她：“顾意。”
“嗯？”回过神，顾意才惊觉自己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
跟傅然拉开了好几米远。
月光下，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带着略带冷清，镜片后的眸子神色不明，他解开袖扣，背过身微微弯下腰：“上来。”
“做什么呀？”追了几步上去，顾意瞪着眼睛有些迷惑。
傅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上来。”
“要背我呀？”顾意歪着脑袋看他，咬着唇轻笑出声。
也就是他。
嘴笨得连人都不会哄。
“嗯。”傅然点了下头，薄唇似是勾了一下。
顾意拉了下肩头快要滑落的西装外套，只觉得眼角酸涩，手搭在傅然的肩头，整个人贴在了他的后背。
他的背宽厚而温暖，能替她挡去冬日凛冽的寒风。
“难过了就哭，高兴了就笑，人不能什么都闷在心里。”一步，一步踏进月色里，傅然的脚步很稳，声音平缓。
他认识的顾意，爱憎分明，情感浓烈。
哪里会将已经到眼眶的泪又生生憋回去？
背上的小姑娘轻得像是没有重量，只有环在他脖颈上的那双手，紧紧地。
顾意将脸贴在他背上，沉默着不说话。
“记得你小时候，我也这样背过你。”傅然看着前方昏暗的路，低声说道。
他很少提及从前。
但从前却一直都在他脑海里。
他细碎的短发扎人，顾意稍稍侧了下额，轻声回答：“你还记得呀？”
“嗯。”从鼻间轻嗯了一声，傅然目光幽然长远。
小时候的她，真是受不得半点委屈。
豆大点事都要拉着他哭得眼泪鼻涕一堆。
那是第一次小姑娘听到父母在争吵。
“哥哥，他……他们在吵架！”软萌的小姑娘红着眼睛瘪着嘴扑进了他怀里。
傅然沉默着将人接往，不懂得该如何哄她。
“妈妈说要离婚，爸爸砸了东西！他们吵得好凶~”小姑娘开始掉金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傅然也顾不得脏，帮她擦了鼻涕眼泪，生硬地哄道：“那说的都是气话，我背你去外面逛一圈，回来他们肯定和好了。”
“真的吗？”小姑娘抬眼看他，那眼里，是希望和信任。
“真的。”傅然弯下腰来。
她可真好哄。
那天晚上，傅然背着小顾意，在月光下绕呀绕呀，直到背后的抽泣声渐渐停住，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的呼吸声。
小顾意在他背上睡着了。
原来时间，真的会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回忆戛然而止，傅然手微微往上抬，目视前方，一字一句缓缓道：“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她选择了对她来说更好走的路，但她把手里的明珠丢了。”
这笔买卖，方之柔亏了。
顾意踢了下脚，喉中哽塞，咬着唇说不出话。
快别说了……真的！
说到这里，傅然忽地勾唇轻笑：“不过不重要，现在那颗明珠在我手里，我会倾尽一切爱她的。”
这是第二次。
他开口说爱她。
“傅然，你真讨厌。”顾意紧闭着眼，搂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闷声道。
她原本能忍得住的。
可现在……不行了。
男人身形高大，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女人就趴在他的背上，她沉默得像睡着了，可只有傅然知道，她的泪打湿了他的衬衫。
人很奇怪。
在最痛的时候好像也能咬牙忍下，可要是有一个人哄上一句，心理防线就全面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