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安城初建时,从渭南直通到渭北,覆盖了三百多里地。
宫殿高耸,遮天蔽日。自南山建起,折而向西。渭水、樊川顺着地势就流进了宫墙。 没有多远就有一座楼,然后不远处就会再有个阁子,走廊长而曲折,凸起的屋檐像鸟嘴向上撅起。 各自依着地形,四方向核心辐辏,又互相争雄斗势,但廊庑楼阁都匍匐在金銮殿的周围。 多数建筑都以横九纵五为主,是根据古书九五为尊的思想。 当时的庆武帝入住后感叹道:“大秦皇帝也没咱这么阔绰吧。”宫内桥落如同云中蛟龙,空中走廊似那雨后虹桥。 到了庆文帝,内设太安城一百零八坊,每三百步设一望楼。 表面是为了城内外的安全,实际上是监听百姓和文武百官。 金銮殿内分三大殿,为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 殿脊可排列十一种:它的排列次序是前端为仙人骑凤 往上为一龙、二凤、三狮子、四天马、五海马、六狻猊、七押鱼、八獬豸、九斗牛、十行什。 此日正值早朝: 文武百官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无一散漫。 如果有什么不尊的举动被负责纠察的御史记录下来,那就只能听候处理了。 若是以前各家还能仗着自家里为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老爷子游说一番。 但如今这天子庆景帝龙篆非要做个中兴之主,比开国皇帝龙骁还要勤奋,不仅早朝日日出现,而且不早退,还时常批阅奏折到深夜。 此时,一个披黄色龙袍的身影出现了,他的身后两臂绣正龙各一条、方心曲领。 “皇上驾到!”
一个随身黑衣太监喊道。
文武百官开始行一跪三叩头之礼,少数藩王和皇室只是跪下后便起来。 浑身上下修饰的毫不拖泥带水的皇帝穿一身黄缂丝面儿青龙朝袍,看向百官开口道: “众爱卿免礼平身,入殿。”龙袍上两只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静静地注视着殿中众人,浑身散发威严,不少低品官员还是不敢看向那九五之尊,只是低着头跟着走。 ..... 当每日大臣向皇帝报告政务的流程走完后,庆景帝今天也没有提出问题或者做出什么答复。 微微扶了扶额头问向百官。 “诸位怎么看当今状元郎所说的‘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一品文官郑铮率先开口:“圣人是思想的推动者。大盗是思想的偷窃者。”
“圣人死不死和大盗止不止,不相干的两条线。”
“状元郎这句话,有些偏激了。”
郑铮俯下身子拱手道。 “是啊,有些哗众取宠了吧。”
百官中不知道谁提了一嘴。
“那便宣徐橘枳进殿一论。”庆景帝微微一笑,定论道。
“宣状元徐橘枳进殿!”一个身形挺拔,神貌俊朗的青年缓步入殿。 “拜见圣上!”
徐橘枳老老实实地叩首行礼。
一旁负手而立的乔年看着他,开口道: “徐橘枳,你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可有何依据?”徐橘枳抬头开着眼前的半条袖儿 “绝智弃辩,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正是圣人制造了衡量的工具,所以才有盗贼将其偷走,正是圣人发明了治国的工具,盗贼也将其偷走。若不是圣人,也不会发生偷盗。”
“故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乔年笑了笑开口:“谁规定的圣人,又是谁规定的盗贼?”
“圣人不把自己当作圣人,也就没有衡量标准,盗贼不把自己当作盗贼,也就没有了偷盗。”
“那不如说,因为你以为有了圣人,所以你又以为有了盗贼,但如果世上有那么多个你,如何才能杜绝圣人和盗贼?”
徐橘枳俯身摇头道:“圣人和盗贼永不会消失,但如果圣人消失,盗贼自然消失,乔大人误会徐橘枳了。”
“上古神农时代,人们安然恬静地睡觉,宽舒自在地生活,和野生动物生活在一起,自耕自织,人人都不互相侵害,这可谓有道德的时代。”
“后来炎帝、黄帝、尧、舜、商汤、武王等所谓的圣人纷纷出现,他们扰乱了人心,也扰乱了时代。”
“所谓的圣人,就像把财物锁在箱子里的人一样。”
“圣人制定完善的政治制度,用礼法等规则来约束人民,希望人民能够安分守己,不为非作歹,就像用绳子把箱子紧紧捆住一样。”
“但是如果出现了窃国大盗,他就可以利用圣人制定的规则制度来统治人民了。”
乔年斜睨他一眼,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似乎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他。 庆景帝听后笑声道:“好一场雄辩!不亏是徐状元啊。”
“圣上过奖。”
庆景帝龙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着半开玩笑地说,“朕还有几位公主,不如许配给你一位,怎么样?”
徐橘枳按下心中的激动,回应道:“全凭陛下安排。”
“好,那朕好好想想,今天到这里,先退朝吧。”
朝内文武百官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早朝,不少官员对着即将成为当朝驸马爷的徐橘枳都是恭喜巴结。 徐橘枳一一笑着应对。 他在白鹿书院读了十二年书啊,如果不能一展抱负,人生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那个自小便对自己管教严苛的院长也会失望的吧? …… “纳兰啊,你怎么看这个徐橘枳。”
庆景帝龙篆亲切地望向眼前的刻刀儒圣。
纳兰仪举看了眼眼前的君王,拍了拍袖口道: “此子才华横溢,见解独到,只是想法有些天真了。”庆景帝笑笑:“能让你夸赞的人可不简单啊,想法天真多历练几年就可以啦。”
“也不知道曦颜会不会喜欢这位状元郎啊。”
龙篆破天荒地露出不安的神情,纳兰仪举像预料到什么似的先行离开金銮殿。 “不行还可以换别人嘛。”
庆景帝似乎在安慰自己。 但随后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咔嚓” 这位天下地位最高的寡人握碎了手中的觞杯,猩红的鲜血浸入龙袍。 “贱人!”
庆景帝龙篆脸色狰狞地扔下觞杯,不复原来的平静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