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信件里头还说了,若是查到无户籍者,必定要进行彻底摸清排查。杜之周特意没有将此话和高林说,因为他知道,高林和沈薇关系不错,万一之后说漏了嘴……他实在是不能确定军营里头的将军是不是针对沈薇一家子而来。可在这洛虞城里外方圆五十里,只有沈薇一家子特别奇怪。虽然没有户籍的人多得是,但只有他们一家特别让人觉得意外。更关键的是,沈薇一家子与他关系不简单,而且那次黑衣人也是出现在他们家。这样一想,杜之周一下就把事情都给想明白了。可是,怎么说,他与他们也接触了一阵子了。沈薇这个人说话虽然伶俐得很,但并非是那种世故油滑,那种可人与泼辣都恰到好处,更是才貌双全,这才将他的心牢牢地抓着。而假扮成沈薇丈夫的齐兄弟平日不怎么说话,不过关键时刻也是那种挺身而出、视死如归之人。他们更是在家中办了免费的私塾和医馆,用以帮助邻里,怎么看他们都不是恶人。可……杜之周心里头越发矛盾了。这两个月他就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将他们的事情报告给朝廷,让朝廷在京都查清他们的身份,可他又是认定,若是将此事抖露而出,他们一家子三个人,恐怕都会被关进大牢。万一是被诬陷的,被朝中奸臣算计,他这一报告,可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琢磨再三,他只觉他自个儿的脑袋像是装了火药,又被灯烛给点燃了,在下一息的时间里就要炸开一样。“大人,快来喝点水!”
手脚勤快的高林又是敲了敲门,杜之周这才回过神来,抬手狠狠地按着他自己的太阳穴。“没事,不用喝了,我们也去看看许夫人吧!”
这许家的事情还积压在心头成了一块心病呢,沈薇一家子的事儿更加难以解决,杜之周狠狠一捶桌案,差点儿直接把桌案上的书和纸都给扫光了。“大人,你怎么那么生气?是不是属下方才的话……”高林观察细致,刚把茶杯放下就开始询问。杜之周慢吞吞地摇了摇头,眼底从前的神采飞扬早已不知所踪。“大人,没事的,不就是户籍的事儿吗?我们查的一定是没有错的!”
高林再一次宽慰着他,他只好顺势点头。只是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也有些虚晃。来到后院的厢房,杜之周嗅着院中种着的鲜花,这才觉得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夫人,许老爷的事情,我当时在水里头看得是真切,那个黑衣人出手的招式和十几日前袭击杜大人的黑衣人是一模一样,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杜之周刚走到窗下就听到沈薇在低声如此说道。不错,当时只有沈薇是看到了那个杀手。既然她这么说,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也就是说,那个杀手很有可能是以为沈薇看到了他的样子,后来这才是赶尽杀绝?这样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可是,沈薇当时为什么要故意把火引到他的身上?杜之周再琢磨起当日的场景,心中的狐疑便是一阵接着一阵。一时恍神,他便是不由自主地推开了房门,甚至都忘了敲门。刚迈了进去,就对上了冰儿怒视的目光,吓得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失礼了!”
“知道失礼了还不出去!”
冰儿看看他,又看了看跟在他身边的高林,气这才慢慢地消了些。“我过来……”“杜大人,你过来没有任何用处!”
冰儿一针见血,说得杜之周脸颊顿时红了。“我……”“罢了罢了,我还是先回去,若是有事找我,就让高林来吧!”
杜之周往里头瞥了一眼,可那道青竹屏风将内阁的一切都给挡住了。他根本看不到沈薇此刻的神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沈薇才是有机会把眼中的狡猾掩藏下去。刚刚她就听到了脚步声,所以才故意把话题扯到了那个黑衣人,用黑衣人来遮掩最近发生的事情。不过,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早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沈姑娘,我家老爷的事情,我始终是放不下。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会被人无缘无故地杀了?”
许夫人靠在沈薇身边啜泣道。沈薇则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口中呢喃着各种安慰的话。方才沈薇已经和她说了好一通将心比心的话了,当然不是那种无用的安慰空话。也正是因为那些话,许夫人才终于肯哭出声来。这种事儿,哭了,将情绪抒发完了,慢慢地就会好起来。只有将所有的情感压制在心中,才会导致积郁成疾。霜儿、雪儿、冰儿三个贴身小丫鬟站在屏风边上看着她们如此模样,霜儿和雪儿也是不由自主地掉了泪,只有冰儿一个人,当真如同冷冰一样,只是站在原地瞎哼哼。“夫人,要奴婢来说,咱们只能靠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官府顾这顾那,当然不可能找到凶手,那杀手既然想要杀杜大人,就该来个瓮中捉鳖!”
冰儿一言惊醒梦中人。沈薇的脑袋一下就被她敲开了。“对啊,我们完全可以这样!只要杜大人还在这儿,等他什么时候离城,我们就可以派人跟上,然后等待杀手出现,再将杀手……”沈薇抬手在自个儿的脖颈处比了个切割的姿势,吓得许夫人猛地往后挪了一下。“那还是和杜大人说一声吧!”
许夫人也不想害人,但话音刚落,冰儿和沈薇就齐声说道:“不行!”
沈薇凝了冰儿一眼,眼底全然都是赞叹。她没有想到,许夫人这样柔弱的夫人身边,会有这样一个懂得计谋的丫鬟。想来,如果在宅院里,一个冰儿就足以把那些争宠的小妾给收拾了吧?“若是告诉杜大人,倒时候一定不会那么逼真!所以说……许夫人最好还是让你自己的护卫过去……”沈薇凑在许夫人身边说了好一会儿。许夫人听得目瞪口呆,蹙着的眉头越来越紧,等到沈薇站起身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全然都僵在了床榻上。要让杜大人当诱饵,万一杀手真的伤了他,她该多愧疚啊?可是,当下好像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如沈薇所言,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一个转折,她不能这样继续颓唐下去,让那些恶人再逍遥法外的话,只会害了更多无辜的人!“夫人,那让厨房给你烧着粥?”
雪儿递来帕子,许夫人接过来后赶紧抹了把脸,这才下了床榻。“梳洗吧!”
雪儿虽然惊喜,但更多的还是关切。“夫人您的身子……”“没事,过几日就好了!”
“是!”
雪儿开心地奔了出去,一双绣花鞋在大理石上不停地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