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穿着大裤衩和吊带背心,趿拉着拖鞋,站在房子东头的土台上朝河东张望。
重新种下的棒子苗已经有半尺多高,葱葱郁郁的,长势喜人。地的那一头是一道高高的土埝,从远处蜿蜒而来,又朝着远处连绵而去。
土埝的那边也是一条河,上游和下游都被填平种上了庄稼,只剩下他们这里的一段,还保持河道的样子。
当年发大水的故事,还在附近的几个村庄流传。所以,这里的老百姓,对河道格外的爱惜,不敢、也不舍得损坏分毫,尽管它已经被废弃。
河的那一边就是河东镇,相距不过二里地,甚至能看到那边有人在走动。河东镇的南边是河东庄,和河西村一样,是个只有几百人口的小村子。
再往南,有高高的烟囱和连成片的厂房,横亘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白色的烟雾从烟囱里钻出来,在蔚蓝的、如水洗过的天空上,形成一团团洁白的云朵,飘向远方并慢慢消散在视线里。
隐隐约约传来的机器轰鸣声,就像是一首节奏紧张而又欢快的曲子,谱写着催人奋进的乐章。
那里就是滏阳食品工业区,或者说是华北食品城,其实都是一个地方,是一回事。
最开始的时候因滏阳集团而得名,叫滏阳食品工业区。
或许是因为华北这个名称,比滏阳听起来更大气;又或许是因为某个领导不喜欢滏阳,而更钟情于华北这两个字;再或者是因为工业区里不仅有滏阳集团这个巨无霸,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厂子。
总之,后来又多了一个名字,就是华北食品城。
这一个多月来,林枫经常会在天气晴朗的早晨,向远处眺望。眺望远处的食品城,也眺望他远大的、已经破碎的梦想。
当初,他梦想着能走到滏阳集团的核心管理层,能为家乡的发展和改变做出自己的贡献。现在看来,那梦想不过是他的一个空想罢了。
“把梦想寄托在别人的事业上,终究是靠不住啊!”
林枫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同时收回来的,还有他有些失落的思绪。
庄稼被砸毁了还能重新播种,就算这一季不成,还有下一季。工作丢了还可以再找,就算是找不到,还可以自己创业。
林枫如此安慰着自己,并为自己鼓劲。他虽然已经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农民,但血脉里,依然传承着农民独有的坚韧与无畏。
千百年来,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天灾人祸。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依然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顽强的、生生不息的劳作在这片土地上,从来没有被打倒过。并且,越来越好。
“小枫,去家里提桶水过来。”
王秀英拿了两包蔬菜的种子,和一把小锄头走了过来,刘志娟挺着大肚子跟在后面。
“这里种菜能行吗?”
林枫朝四周看了看,小声嘀咕道。
这里原来是个深坑,刘老蔫盖好房子后还没来得及填上,房子的地基裸露在外面。林国华怕时间长了对房子有影响,就利用业余时间,一点一点垫起来,形成了现在这个土台。
他把刘老蔫翻盖房子时拆下来的旧砖收集起来,先在外面砌上砖墙,再往里面填土。一边砌墙一边填土,既能把新垫的土压实,还不会撑破砖墙坍塌下去,这也算是老百姓在劳动过程中积累下来的经验。
断断续续的鼓捣了大半年,就在雨季来临前,终于完工了。林枫之前还说,一场大雨就会冲垮,现在看来,这担心是多余的。
王秀英用耙子把地耧平,再分成一个个小畦子,不同的畦子里,要种不同的蔬菜。现在已经开好了沟,就等着把种子撒进去了。
“能不能行,种了才知道,大不了就是费点劲扔几个种子,就算不行,也没啥损失。”
王秀英说着,开始把手里的种子往开好的沟里撒。
林枫把水提来后,就和刘志娟站在旁边,看她妈妈怎么种菜。别看他俩从小在农村长大,这些活基本上都不会。
王秀英一边把种子撒进去,一边熟练的用脚把撒了种子的沟趟平。别看她平时不经常干农活,这套动作还是很熟练的,并且给人一种优美和灵动的感觉。
“妈,你干活时时的样子真美!”
林枫在一旁不由得赞叹道。
“平时不美吗?”
王秀英瞥了林枫一眼,笑着问道。
“美,啥时候都美!”
刘志娟笑着说道。
“还是娟儿会说话。”
王秀英眉开眼笑,乐的合不拢嘴。
刘志民回来了,是回来收拾行李的,他要出趟远门,估计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怎么要那么久?”
林枫不解的问道。
“缅甸那边的客户一下子要了两套新设备,要在那边盯着安装,等客户能正常运行了才能回来。”
刘志民解释道。
“你们的机器都出口了?”
林枫惊讶的看着刘志民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白家湾还是那个粗制滥造、只能生产些低端产品的小作坊聚集区,没想到现在居然做起了出口的产品。
“不光是我们厂,很多厂的机器都出口,而且在国外卖的还不错,销量还在不断的增长。”
刘志民呵呵一笑,说道。
在他看来这很正常,白家湾那边有很多大厂子制造的设备,不仅卖到东南亚、中亚这些落后的地方,还出口到欧美等发达国家,特别是数控设备,在那边很受欢迎。
价格也比国内高不少,都是按美元结算的,他的钱包里就有几个美元的硬币,是白雪拿给他玩的。
“白家湾现在这么厉害了,做出来的机器都能出口了?”
“你爸厂里做的机床前两年就开始出口了,这有啥好奇怪的。”
王秀英看到林枫少见多怪的样子,在一旁说道。
她让刘志民吃了中午饭再走,刘志民说白雪在厂里等着他呢,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就匆匆离开了。
刘志民走后,林枫便坐在土台边上,手里拿着树枝,不停的在地上划拉着,陷入了沉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