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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0章 一条路走到黑(1 / 1)

“虽说这里有万余兵力,其实爱不花大败之后威望大损,带的都是被收拢回来的残兵,何况忽必烈重伤未愈,一直未露面。”

  史楫说着,眼神愈发灼热。

  “事成之后,只要控制了察必、杀了爱不花,我们便可以控制这支兵马。返回开平城之后,人人都是从龙之功,开国功勋。”

  几个心腹部下们纷纷抱拳,道:“指挥使放心,我等万死不辞!”

  之后,他们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连怯薛长安童都已经被俘了,我们才是如今大元最精锐的怯薛。”

  “其实未必要杀爱不花,他与殿下是至交好友,到时也许会支持殿下继位……”

  史楫便亲手拍着他们一个个的肩头,开始安排。

  “你带人拦住守卫。”

  “好。”

  “你带人先包围爱不花的帐篷……”

  等到一个个部下领命而去,史楫拿出一支弓弩来上了弦,又磨了刀,重新穿戴了盔甲。

  他看着刀面上倒影出的模糊面容,低声喃喃道:“我是汉人。”

  当他想要记起自己是谁的时候,这四个字还是带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在整个史家的无奈、自保、彷徨之后,史楫终于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他走出帐篷,走进冷风流动的黑夜。

  ……

  “杀!”

  夜色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

  还没反应过来的守卫已经被砍倒在地。

  一个个准备充足的控鹰卫士卒在近距离射出了手中的弩箭,之后挥刀杀上。

  史楫握着他的弩,始终没有动手,他的弩箭是留给那个最重要的人的。

  终于,一路踏过血泊,他冲进了那顶帐篷。

  帐篷里只点了一小团火堆,光线不暗也不亮,毡毯上躺着一个身材壮实到有些发胖的人,已经被惊醒。

  有两个怯薛已拔刀拦在面前,用蒙语大喝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也敢冲进来?!”

  “噗。”

  “噗。”

  史家士卒不愧是精锐,毫不犹豫上前挥刀乱斩,将这两名怯薛斩倒。

  史楫大步上前,抬起了手中的弓弩。

  他在心中呐喊道:“忽必烈,受死吧!”

  他脸上却是一片铁青,紧张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手指一扣,弩箭轻轻巧巧地钉进了皮肉,“噗”的一声,显得那般简单。

  任忽必烈一世英雄,要死也就是这……

  史楫心中才感到一阵舒畅,瞳孔忽然一张,整个人已经僵在那里。

  眼前坐着的这人很像忽必烈。

  但不是。

  “不是忽必烈?”

  史楫喃喃了一声,如坠冰窟。

  他茫然四顾,像是要寻找着真的忽必烈。

  他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无非是自己被耍了。

  但为什么会这样,却已经没有心神去想。

  “杀了这些叛逆!”

  帐外已传来了厉喝声,是爱不花的声音。

  “史楫!你果然叛了!”

  惨叫声不停响起。

  史楫冲出帐篷一看,只见到处都是火把,照得营地恍如白昼。

  亮得让他感到无比绝望。

  爱不花身上的萎靡不振之色已经一扫而空,像是找回了自信,举手投足气势森然。

  “史家果然早就暗中投靠李瑕了,你们口口声声汉法、忠心,实则却是首鼠两端之徒!”

  因史楫之叛,似乎连爱不花这样深受汉学熏陶的蒙古人也不再信任汉人了。

  史楫已没有信心从这万军之中杀出去,喊道:“我没有投靠李瑕,我是要扶太子登基。赵王!你与太子是至交……”

  “射杀他!”

爱不花怒吼道。

  由此便可看出,史楫从来不是真正忠于真金。

  这些世侯首先想的永远是自己的家业。

  爱不花却是黄金家族的贵胄,哪怕再倾慕汉法,与他们根本上就不是同一种人。

  “嗖嗖嗖……”

  箭矢激射而出,一支又一支地射在史楫身上。

  一场叛乱才刚刚开始就被平息下去。

  于死去的人而言,死了也就死了,但对于还活着的人,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

  燕京。

  一座恢宏的大城已在金中都的东北方向拔地而起。

  也只有以大蒙古国、大元的国力,才能营建这样一座城池。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从北面而来,白华掀开车帘,却根本无心欣赏新城的雄伟壮阔。

  “快,快!”

  他只顾着不停催促。

  像是要散架了的车轮不停向前滚,径直驶向了城中一个控鹰卫的联络点。

  白华下了马车,快步赶进堂中,连续绕过廊下小径进了一间小厅。

  很快,有燕京这边的控鹰卫校将赶过来。

  此人却是个年轻的汉人,名叫张雄飞,也是金国士大夫之家出身,与白华是相熟的,一见面便拱手道:“白公。”

  “张指挥使在吗?”

  张雄飞先是摇了摇头。

  白华道:“老夫真有天大的要紧事见张易。”

  张雄飞迅速向厅外看了一眼,引着白华到了更僻静之处,压低了声音,道:“张指挥使的行踪很隐秘,一般人不知,白公若想见他,还需给我些时日。”

  “真是干系重大的紧要之事。”

白华道:“若晚了,则殿下危矣。”

  张雄飞不由大惊,应道:“我这便去找张指挥使。”

  白华稍感安心,也不肯去歇,只在这偏厅中等着张雄飞回来。

  他一路舟车劳顿,又连着几日一直在想当前局势的严重性,精神疲倦到了极点,就在那儿似睡非睡地点着头。

  仿佛是在梦中,他看到张易走进来,但脖子以上没有头,那颗脑袋被张易自己捧在腰间。

  “白公。”

  张易的脑袋开口说话。

  白华感到这一切很荒唐。

  “白公。”

  有人拍了拍白华的肩,他猛地惊醒了过来,睁眼看去,才发现刚才那确实是一场梦。

  至于眼前这人,虽然满脸风霜,伤痕累累,却正是张易。

  “张指挥使,你还活着?”

白华擦了擦额头,问道。

  “是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张易很顺畅地接着白华的话应道。

  白华喃喃道:“血光之灾,只怕还未真躲过去。”

  “白公,我来见你一趟不易且不能待太久,长话短说……我带去的消息你们收到了?”

  “收到了。”

  张易派人说的消息其实很简单,忽必烈很快就会回到开平,让诸公做好迎驾的准备。

  当然,一封口信说不了太细,各种内情白华并不知晓。

  “收到了,但晚了,史郎君已出发前去见陛下了。”

  “他去何处见陛下?”

  “西面。”

  “完了。”

张易急道:“我冒死传信,怕的就是他们轻举妄动,白公可有派人去追他回来?”

  “派是派了,但只怕来不及。”

白华反问道:“陛下果真还活着,为何一直不露面?”

  张易语速飞快,把头俯近了,道:“初时是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出了沙漠。之后……白公可知忙哥剌之妻?”

  “弘吉剌氏?”

  “是,弘吉剌氏的野日罕,此女欲毒杀陛下。”

  白华惊讶大呼道:“怎会如此?”

  “个中详由往后再与白公细禀,陛下因此事已迁怒于忙哥剌,如今他伤势初愈,秘密返回开平,必会将一部分国事交于燕王。太子之位,乃至监国太子,定矣。我依旧是那番言语,当此时节,务必谨慎、谨慎。”

  一番话,白华听得反而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有些纠结起来。

  他捻着长须,叹道:“仲一,若能如你所言,固然好。但只怕,我等做的已然太多了。”

  “不可追回了?”

  “难。”

白华摇着头,道:“诸公已经说服了伯颜支持殿下监国。”

  “无妨,陛下心中或有芥蒂,但能容忍。”

  “不少朝臣已经公然请殿下继位了。”

  张易眼睛一眯,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来回踱着步,逐渐不安。

  白华又道:“再加上史郎君之事……仲一,你实话与老夫说,西边或是诱饵?”

  张易点了点头。

  “那,陛下如今就在燕京?”

白华问道。

  张易沉默了片刻,依旧是点了点头。

  至此,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摆在了这些真金的支持者们面前。

  重伤未愈的忽必烈,也许正在暗处冷眼观察着这些打着小算盘的汉臣们。

  只想到那个眼神,就让白华不寒而栗。

  “还能挽回。”

张易道:“只要把史楫追回来,一切都还能挽回。如今陛下很信任我,我会在陛下面前为殿下解释,殿下素来孝顺……”

  “仲一。”

白华突然再次唤了一声。

  他瞥了厅外一眼,语气中忽然多了几分神秘。

  “你可有想过?一条道走到底,如何?”

  张易一愣,如遭电击。

  眼前这个白华,依旧是当年那个谁劝都不管用、哪怕抛下儿子也要投奔宋国的白华。

  论对汉法的执念,他或许是诸公之中最深的。

  “大错已然铸成,追不回来了。依眼下之局势,反而是优柔寡断则必遭血光之灾,不如果断处置,而你,是最有机会动手的人。”

  白华不是在吓唬张易,他想到方才的那个梦,认为若这次不能让真金登基,张易之死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了。

  “你明白老夫的意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你不这般想,忽必烈又如何想。”

  张易额头上渐渐沁出汗水。

  想比史楫,他确实是更有机会动手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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