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十月二十一日。
“教育部在望京召开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十多年的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这次具有转折意义的全国高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高考的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高中毕业生。”
......
“会议决定录取学生时，将优先保证重点院校。医学院校、师范院校和农业院校，将分别注意招收表现好的赤脚医生、民办教师和农业科技积极分子......”
收音机里，字正腔圆的播音员洋溢着喜意的声音，在姜家客厅引起了一阵欢呼声。
姜半夏抱着小婷婷，忍不住在她小脸蛋上狠狠吧唧了一口，引起小娃娃难以全听明白的嘟嘟囔囔。“鹅又不四小孩几！姨姨，嗷嗷呜......”
“看把婷婷高兴得，小脸都乐红了！”姜连翘欢喜地接过婷婷，一脸期待地看向妹妹，“半夏，这回真准了，再不用担心会有变故了！”
“是啊，没得到正式通报，我这心就放不下去。这下好了！”姜百合激动又羡慕，她也打算去参加一回，不管考不考得上，都要踊跃报名尝试，响应国家的号召。就算没考上也没关系，反正明年还有机会。
“下个月就要开考，百合姐，你就跟我们一起学习得了，大家一起做题还能抢答，玩着玩着就学会了。”姜半夏邀请过姜百合好几次，她都以不好意思跟几个知青同志说话拒绝了。
姜百合不是不想去，而是从小到大养成的内向卑微性格，让她很难跟除了亲人以外的人交流。女同志都稍微好些，一遇到外面的男同志，不管人有多友好，她都紧绷着不敢放松。
看到妹妹诚挚的眼神，姜百合心里一软，点了点头：“好，那我跟你去。”妹妹的好意，她实在不愿意继续拒绝下去，特别是看到半夏那双漂亮的眼睛，柔柔软软的眼神让人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何况，姜百合也想给姜家多增一层光，跟妹妹一起考上大学，让姜家一门出俩大学生，长辈们出门得多有面子啊！
一想到此，姜百合就握着小拳头默默发誓，这次一定要克服内心的羞怯。
“太好啦！姐，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姜半夏钻进屋里，背上一个蓝色新挎包，跟百合姐一起下了楼，骑着自行车载她朝沈雁西那边飞奔而去。
*
“雅清，你不能再整天躺着了。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你这次都必须参加高考，也必须考上清北大学！”
周海洋强行打开了周雅清的屋门，看到女儿又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心里就一阵不畅快。
“就因为一个连名字都没弄清楚的知青，你看你闹出多少事来？又是厚着脸皮到处打听错误的人，又是喊上我跟你妈去丰登饭店给你撑腰，我们是什么都为你做了，你呢？”
周海洋带着埋怨的语气，让周雅清心里一阵憋屈，无神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悠悠看向一夜白头的老父亲。
“什么都怪我，难道我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就没有责任吗？整天就知道让我学习学习学习，我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难道不小心喜欢上了一个人也有错吗？农村姑娘这年纪都该结婚有孩子了！”
周雅清越说越来气，翻身起来哭哭啼啼了一会儿，口中不断埋怨着父母。
“再说了，要不是你们在大街上骂我，顺口骂了那个方大诚，他怎么会气得写信让他家里去举报？你们自己不知道人家是谁就乱骂，现在还全赖我头上，我哪还有心思考试？”
周海洋看到她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气得指着她一顿指责。
“你看看你，自私成什么样了！我跟你妈的工作都没保住，你知道我们出门买菜都要叫人指指点点吗？世界上的人都拜高踩低，你要是不考出个成绩来，我们家这辈子就算完了！”
“完就完，反正不考，我没脸见人！”
周雅清哪里不知道世人拜高踩低，以前那些没事就往她家蹭的同学，现如今就跟爸妈单位那些人一样，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们一家。
她习惯了被人追着捧着，叫人讨好着还能随便给冷脸，现在呢？就连去书店买本书，都能听见一堆人窸窸窣窣笑话她。
县城的考场就设在他们学校，她要是去了，恐怕从头到尾都会被人指点嘲笑吧。
“你还知道没脸？现在脸已经没了，你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让人踩在脚下笑话！我可跟你说，我打听到那个丰登饭店那个姜半夏、还有她姐都要参加高考，你难道愿意被两个农村出身的商户丫头比下去？”
周雅清听到姜半夏的名字，心脏就是一紧。“她？她凭什么参加高考，她认识字吗？”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就比你大一两岁，人家早就读到毕业了！”周海洋见姜半夏的名字对她有用，心里有了主意。
“我跟你说，望京那么繁华的地方，等去了那里，姜半夏这种乡下丫头就没优势了。那个知青只是矮子里挑了个高个儿，等回了城，哪还看得起农村商户？你要是能考好了，自己再努把力，说不定就能把那个丫头压下去！”
周海洋看到她心动的眼神，赶紧趁热打铁。
“哎，你要是不乐意考，那就没办法了。人家两个双双去了望京，你就留在这县城一辈子吧。我跟你妈是没希望了，以后能说的亲事就随缘了。”
“谁说我不乐意考！”
周雅清来了劲，从床上麻利下了地，穿起棉拖鞋就往书桌走，咬牙切齿地嘟囔道：“我还非考去望京不可，我倒要看看姜半夏那种人能笑到什么时候！”
周海洋看到她肯答应考试，终于松了口气，只要孩子能考上大学，他们家的未来就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