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桂半撑着身体，腰部用力地撑得笔直，仿佛这样用力能让痛哭减轻许多。然而这举动对小腹的撕裂并无改善，她很快又回到了蜷缩的姿势，紧紧捂着肚子哭泣。
床边，流干了眼泪的金桂妈看不下去，捂着脸朝外面跑，刚走出门就看见了正和姜老爷子、姜维国说话的姜半夏。
金桂妈看到姜半夏站在夕阳的金光下，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的样子，心里复杂极了。
姜半夏可真好啊，长得漂漂亮亮的，脑子也够聪明，以前还能说一句不懂事，现在已经是踏踏实实的上进优秀青年了。
她不是不羡慕、不嫉妒，但她也知道，自家孩子这辈子是别想跟姜半夏攀比了。
“半夏来了，真是劳烦你们一家子，你刚回来还特意过来。”
金桂妈心里的那一丝酸涩很快就消失了，她现在只想自家孩子早点好起来，至于别人家的闺女有多优秀，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姜家老爷子是她闺女的救命恩人，她就算平时再算计、再小人，也不能忘了这一次的恩情。
姜半夏还是头一回看到彪悍的金桂妈这么温和，说话的语气中除了真诚的感激，竟然还有一点卑微。
“嗯，来看看她。”
姜半夏说完跟爷爷和爸爸打了声招呼，从金桂妈身边绕进去，在内室传出的呜呜咽咽的哭声中，推开了那扇门。
李金桂的样子已经彻底变了。以前嚣张跋扈又尖酸刻薄，这会儿瘦得脱了相，毫无生机可言，要不是还在哭泣，姜半夏都要以为这是大白天里见了鬼。
姜半夏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要是安慰吧，显得太虚伪，一来这些事本身就是李金桂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她完全说不出好听的来。二来吧，这么大的伤痛，哪里是几句安慰就能抚平的？
她默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动作很轻，还是把捂着被子哭泣的李金桂惊动了。
看到是她，李金桂的哭声停顿了片刻，随后又是更加委屈的抽噎。
“你、你来了啊......呜呜呜......半夏，我、我以前对不住你......我遭报应了啊——”
姜半夏张了张嘴，很想说这不是报应，这是做选择的时候走岔了路。然而看到李金桂悔恨难忍的神情，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只叹了一口气转开了话题。
“我刚听我爷爷说你的情况还算不错了，只要你自己争气，努力求生，配合治疗，一定会有好转的。”
姜老爷子能把人救回来已是竭尽全力，实际上，李金桂就算保住性命，这辈子也没有生育的能力了。更难的是，一系列的后遗症会在日后生活中，为李金桂带去很大的麻烦。
不过李家人写了保证书，按了血手印，心态上也接受了现实。他们现在只想保住李金桂的命，再不奢求她还能跟以前一样健康。
李金桂没听父母和姜老爷子说过实话，只是凭自己的感觉也知道，这回熬过去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嗯，我不会死......”
李金桂了无生气的眼睛里忽然迸射出一道精光，带着凌厉的恨意看着墙壁，仿佛要透过那堵墙看到心里最恨的那个人。
“就算苏梦莹死了，我也不会死！我要亲眼看着她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就好。”
姜半夏本就是来给她打打气，让她别轻易放弃生命，错过看着仇人倒霉的机会。见她自个儿就想通了，一时间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
李金桂却像是有话要对她说，张了张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讲，连身体的疼痛都忽略了。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姜半夏对她还算了解，李金桂本就藏不住事，这幅表情又太明显了，于是主动建议。“我可以转过去不看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金桂看着姜半夏转过去背对着她，紧绷着的心弦忽然就松了，想要说出口的话，似乎也不那么艰难了。
“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最想说的是......对不起。我不想找什么借口为自己辩解，错了就是错了。”
李金桂的声音有些颤抖，道完歉，她停顿了片刻喘了口气，才又缓缓开了口。
“还有一件事，我不太确定，但想着还是跟你说说吧......我在苏梦莹那里拿药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她正在配的另一副药，看上去还没配好，我瞄到了她放在一边的制药手稿，看着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姜半夏见她久久说不出来，一着急就转过身，竟然发现她脸颊都红了。
李金桂垂着头，憋了半天才说道：“像是催、催男人......那方面的玩意儿。”
姜半夏：“......”她可真心不觉得稀奇！不管苏梦莹打算把这药用在哪儿，反正都不是啥好事。“苏梦莹已经被抓进去了，她就算长一万张嘴辩解，也得判个一年半载出不来，等她出来，配的药早就过期了。”
李金桂点点头，还是没有抬眼正视姜半夏的勇气。“我就是提醒你几句，万一她是想害你......不过你脑子好使，应该不会像我这么蠢......”
姜半夏没有作答，毕竟她也不能说“确实如此”，见李金桂精气神又耗尽了，她赶紧提出了告辞。
“你多休息养好身体，看苏梦莹倒霉的事有的是时间，我先回去了。”
“嗯——”
李金桂慢慢躺回床上，等姜半夏往外走时，她才侧过头去看着那道清瘦娇小却坚定无比的背影。
姜半夏真好啊，长着长着就学聪明了，她要是能早明白许多事，现在就不会沦落到这地步了吧。
看到姜半夏走向金灿灿的夕阳里，和家人、和沈知青说话的模样，李金桂羡慕又无奈地落了泪。
以后，她和姜半夏再没有可争可抢的东西，她们俩的人生，早就悄然无息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