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的五官还没长开，一时很难辨清是像温婉秀美的姜连翘居多、还是像是五官硬朗但皮肤白皙的孙云峰居多。
要说她与别的小娃娃有太大区别，倒也不至于，就是那双过分灵动的瞳仁，让人很难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女婴。
姜半夏正想走过去看看，小婷婷又咿咿呀呀了两下，闭上眼睛开始了小婴儿最爱的活动——睡大觉。
“姐，婷婷平时眼睛也这么亮吗？”姜半夏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小婴儿偶尔都会有“眼神表达”。
姜连翘却道：“亮吗？平时瞧着像个小傻子，是你第一回当小姨，心里喜欢吧。”
姜半夏疑惑着点了点头，连翘姐说得也对，她在生活中很少见到小婴儿，确实有可能出于过度的喜爱，把孩子给当成不平凡的人了。
毕竟，一个小婴儿怎么会感觉到强烈的欣喜与激动，顶多是看到妈妈开心吧。
“那我能抱抱她么？”姜半夏看到小侄女，连看孙家人好戏的心思都淡了，没有什么比代表未来的新生儿最美好，因为他们寄托着一个家庭、一个国家的希望。
“来吧，托着后脖子，哎对，就是这样。”抱着婷婷的宋小洁细心教着姜半夏，应该怎么抱住一个柔软的小婴儿宝宝，才不会让她受伤。
软软香香的小东西在姜半夏怀中轻动了一下，柔软美好得让人忘了一切，只想轻嗅着她身上甜甜的、独特的香味。
“真乖！”姜半夏小声感慨着，不免生出了一种想拥有自己的宝宝的心思。这想法把她吓了一跳，连对象都没有就想着要小娃娃，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人了。
“半夏，你在这儿等我，我想去跟孙云峰说几句话。”姜连翘鼓起勇气，决定就此做一个了结，她不管孙云峰能不能听懂，她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把该说的统统说完。
姜半夏理解地点了点头，抱着婷婷目送她走向审讯室，没有跟过去看。
姜连翘在公安同志的允许下进了室内，孙云峰一看见她，立马就做出一副可怜冤枉相，嗷嗷呜呜痛诉起来。
“连翘你要相信我啊！这都是我爸妈搞出来的事儿，我压根不知道他们想把婷婷卖掉，还找什么傻婆娘来生儿子，我要是知道哪会对不起你哇——”
姜连翘脸上没有表情，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这个曾经爱过、一起分享过甜蜜心事的男人，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感情。
她在孙云峰对面坐下，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声音说道：“我不会等你出狱。我们的婚姻到此为止，法律层面上没有结束不代表什么，因为你和你的父母已经管不了我。”
孙云峰见平时温柔软弱的妻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冷漠无情的女人，满心都觉得荒唐。他恼羞成怒，顾不得再伪装，脸上神情一下子变得扭曲。
“管不了你？你是我老婆，我花钱娶回去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辈子跟着我是天经地义！啥叫不等我？这就想去找野男人了？老子还没死呢！”
“孙云峰，你太可笑了。”
姜连翘看到他变脸，完全不觉得意外。
“你们全家被抓了个正着，人赃俱获，就算交代得再快，卖亲女儿买傻媳妇这么恶劣的罪，至少也要蹲个十五年。我呢，也想明白了，现在人家看不惯离婚的女人，那我就把‘贞节牌坊’守住，等到人家看得惯了，一纸申请上去，谁都拦不住我。”
姜连翘听姜半夏说，以后关于离婚的舆论只会越来越松，她很相信半夏，也相信国家会对离婚的女性越来越包容。
人总不能吃眼前亏，现在若是强行申请离婚，程序上严格不说，离婚后面对的指点和泼脏水也少不了。
哪怕男方一万个对不起女方，也总会有人指着女方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没生女儿怨不得人家找人生儿子”、“女的指定有问题才逼得男方做出这种事”。
她要离婚就要离得名正言顺，离得漂漂亮亮，哪怕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婷婷，她可不想婷婷有了一个坐牢的爹，还有一个被泼脏水的妈妈！
孙家人坏归坏，但有一点特别值得她学习，做事前先把自个儿的理占足了，不管有没有理都要占。
“年轻时识人不清，我认了，被你们害得家不家、人不人，我也认了。可是孙云峰，我偏要让世人看到，我是怎么在你作恶多端的前提下，带着孩子活得堂堂正正！你们越是卑劣，我就越光明。”
姜连翘的声音不大，孙云峰却感觉到字字句句都砸在他脸上、心上，他心中升腾起来的怒火和不甘心都被压了下去。他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都变了。
他变得庸俗、市侩、斤斤计较且自私自利，而她......只是悄悄地浴火重生，变得更好了。
孙云峰脑海中忽然闪现过初识时的画面，明明没有过去多少年，回想起来竟像是隔了一世。那时候的他们多单纯，多美好啊，每天能避着人见一面，并肩站着聊几句话，回到家就已经开心得睡不着觉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是提亲时他家的算计惹得姜家人不快？还是从结婚后的第一次争吵？还有那看不到尽头的婆媳、公媳矛盾和没有生儿子的遗憾？
“连翘，我......我对不起你。”孙云峰声音忽然有点哽咽。“我就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啊，你当然不明白。”姜连翘一直保持着平静，淡淡回道，“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可惜你不懂。好了，我没有要多说的了，你好好改造吧。”
孙云峰没有再说话，他知道他已经配不上眼前的女人，好好改造，重新做人，自此......一别两宽吧。
姜连翘没有回头，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对孙云峰和孙家毫无感觉了，踏出审讯室的那一刻还是泪流满面。
或许，只是因为新生带来的喜悦，以及为曾经经历过的美好的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