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他们踢上个三天的正步,将之前护卫里的将官们撤职,上梁不正下梁歪,将官若是废物,把军士们练得再好也没用。”
朱高燨嘱咐道,“你多观察一些,从军士们找出来能干者去填补撤销将官留下的空缺。告诉这些军士们,只要表现好,保准升官快!”
赤戎点了点头:“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 空旷清冷的御书房里,老爷子放下了最后一本奏疏,揉了揉酸痛的眉心。 当了皇帝之后,朱棣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份职业。每天就坐在御书房里和奏疏文书斗智斗勇,一坐就是一天,枯燥无味。 当燕王的时候,朱棣觉得皇帝的宝座充满了诱惑力,可是真等他做了上来,却发现不过如此,还不如当王爷轻松悠闲。可他还是拼了命的想当一个好皇帝,为这份自己不怎么喜欢的职业花费了无数光阴。 这并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朱棣只是想证明,向自己证明,也向早已长眠的朱元璋证明,自己比建文更强,在他朱棣的手上,大明的盛世已然降临! “小橙子。”
朱棣喊了一声,手持拂尘的大太监汤承便走了过来,恭敬的行礼:“万岁爷有何吩咐?”
“朕听说,祁王在练兵?”
朱棣随口问道。 亲王练兵,怕是皇帝疑心病又要犯了,不过若是这个亲王是祁王,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祁王继英国公之后,成为了新一代的军方代表,如果他的军队都上不了台面,那才说明有问题。 一切皆在均衡当中,祁王可以直接控制部分军队,前提是在朱棣的可控范围之内。代价则是,祁王不可能再如同太子那样,受文臣们的拥立,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如果一个亲王既是文臣代表,又是武臣代表,那皇帝算什么? 太监代表? 汤承说道:“禀陛下,祁王在松鹿山训练王府护卫。”
“松鹿山有多少兵?”
朱棣微微皱眉。 “不到千人。”
汤承答道。 听到这里,朱棣方才微微颔首。 松鹿山在京畿之地,皇帝可以允许祁王在西南坐拥十万大军,但他决不能容忍祁王在京畿拥有太多的军队,这将直接威胁到皇帝的统治。 不到千人的王府护卫,倒也算不了什么。京城外的三大营有数十万军队,城内有五城兵马司、上十二卫。祁王这不到千人的王府护卫,在京城数量庞大的军队面前就跟小菜儿似的,塞牙缝都嫌少。 朱棣笑道:“这小子,有点意思。汉王的人已经开始全面进攻,都察院都闹翻天了,太子那边忙的火热朝天,唯独他如此悠闲,还有空去练兵,这是真没拿汉王和郑之昌当……” 皇帝的声音乍然而止。 汤承有些疑惑,却发现朱棣摸了摸下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哈哈,越来越有意思了!”
朱棣忽然大笑,“祁王,太子,这俩人一肚子的鬼主意,朕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想必,汉王那边这次要傻眼了啊,这是要搞出来个大动静啊。”
汤承不明所以,只觉得皇帝又抽风了。 祁王人在松鹿山练兵,又能搞出来什么大动静? …… “他娘的,给老子跑快点!”
“跑的最慢的百户所,每人罚五仗军棍!”
赤戎提着棍子在后面追,军士们拼了命的跑,跑慢了直接就是一棍子。若真是只有赤戎一个人也就罢了,他一个人哪里撵的过来近千人。 可祁王爷也太狠了,挑了五十个人作“纠察”,带了个红袖章,也提着木棍子和赤戎一起撵人。 “老兄,至于这么狠吗,我也是扬州人,咱俩还是一个府的老乡呢!”
有个军士悲愤的向身后“追杀”的纠察大喊。 那纠察拼命追赶,回应道:“老乡,你也别怪我下手黑,王爷说了,纠察了里业绩最好的担任纠察长,你要是真拿我当老乡,就帮着兄弟我升官啊!”
“我升你娘的升,我挨棍子你升官,你咋想的这么美呢!”
军士怒吼。 纠察乐了:“好小子,你别跑,今天我还就逮着你打了!”
朱高燨掐着时间盘算,他来松鹿山练兵,也过去半个多月了。 半个月的时间,他明显的感觉到,这不到千人的王府护卫,一扫糜烂之常态,已经有了合格军士的雏形。 赤戎赞叹道:“才过了半个月而已,这支军队却犹如换了躯壳,从乌合之众脱胎换骨成了一支逐渐成型的军队,神了!”
“还差的远呢。”
朱高燨笑道,“本王要的可不是一支勉强合格的军队,我要的是将他们打造成一支最顶尖的军队,将他们打造成一支沉默之军。”
“沉默之军?”
赤戎有些纳闷儿,“什么是沉默之军?”
朱高燨缓缓说道:“一支沉默的军队,是当本王站在点将台上训话时,下面的将士虽有着不同面貌、不同民族、不同地方、不同习好,却拥有同一种信念,挤在同一片地方,听着同一个声音,看着同一个方向,他们仰望着我,鸦雀无声。而当我让他们冲锋时,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冲向数倍乃至是数十倍的敌人,杀到最后哪怕只剩一个士卒,也会继续浴血奋战。”
军队的士气并非一成不变的东西,当军队在伤亡太大时,士气也就散了,军士们开始溃逃,战斗力自然也就垮了。 一般来说,正常的军队的伤亡达到三成就会溃败,能达到伤亡五成不溃败的军队已经称得上是一直军纪严明的铁军了。 当一支大部队的伤亡达到七成以上的时候,这支部队即使再顽强,也很难有有效的战斗力了。因为他们的人数不够,在战场上也很难汇聚起来形成有效的冲击力。 赤戎闻言大笑:“王爷,您也太瞧得起这些人了。我承认,这些人的进步很大,但他们上限摆在那里,一群乌合之众,又如何蜕变成您所说的沉默之军?战至最后一人,就连我之前带的三千营,都达不到你所说的程度!”
二人开玩笑间,汉王府那边就差锣鼓升天了。 “来,苏先生,郑先生,本王敬二位先生一杯!”
汉王红光满面,提杯一饮而尽。 王府幕僚苏青与郑之昌对视一眼,举杯回敬。 “郑先生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这是我们的首席功臣啊!”
苏青笑道。 郑之昌摆了摆手:“哪里哪里,在下微末之身,全靠王爷与苏先生抬举,这才有了今日。”
汉王拍了拍郑之昌的肩膀,大笑道:“如今看来,卧龙凤雏,都不如我的郑先生!”
朱高燨在松鹿山练兵,汉王党也没有闲着。 他们疯狂的和太子党对轰,每日清晨,内阁学士们都会看着案头上数百本弹劾折子沉思。这当中有汉王党弹劾太子党的,也有太子党弹劾汉王党的。 半个月的时间,京城中入狱官员竟多达数百人! 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汉王终于取得了丰厚的战果——太子党损失惨重,勋戚们全都闭门不出。 都察院的太子党左都御史刘观引咎辞职,如今的都察院内竟找不到一人是太子党! 正当三人饮酒作乐的时候,宫里来人了。 传旨太监高声道:“传皇上口谕,都察院右都御史郑之昌,懈怠职责、以权谋私,谪为刑部侍郎,钦此!”
汉王府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等等,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汉王有点懵。 传旨太监俯首道:“汉王爷,这是万岁爷的旨意,奴婢怎敢弄虚作假。”
汉王感觉浑身力气散尽,瘫在了椅子上,脑子不够用了:“这是做甚,皇帝这是做甚?”
汉王党羽不惜一切代价,终于把太子爷给压了下去,可就在他们欢庆的时候,老天爷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郑之昌被贬谪” 若是贬谪到其他部门也就算了,刑部,这可是太子爷花了十多年,才打成一片铁桶! 从郑赐,到后来的吕震,再到刘观,至如今的吴中,连着四任刑部尚书,全都是太子党! 郑之昌从太子党反水到汉王党,现在被谪为刑部侍郎,还不得让刑部给撕了? 汉王将郑之昌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上,盼望着郑之昌能帮着他斗倒太子党,现在太子党还没倒,郑之昌先倒了。 “为何,本王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忽然转变风向,插手于此事。”
汉王绞尽脑汁也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苏青幽幽的说道:“之前我们只顾着去和太子打杀,碰见一个太子党打一个,竟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什么事?”
汉王与郑之昌死死地盯着苏青。 苏青深吸了一口气:“均衡!”
汉王闻言面如死灰。 他总算是明白,自己是因何而输了。 难怪祁王面对汉王党的进攻无动于衷,也难怪之前一直无懈可击的太子党忽然就变得破绽百出。 他们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冷眼相视,看着汉王气焰嚣张。 祁王、太子、汉王,达成了完美的三角平衡,谁先打破平衡,谁先输。 而汉王,就是这个打破平衡之人。 所以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