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侍卫接过雕龙金令,反复确认无误后,向身边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点了点头,有一人取出了钥匙,将大门上手腕粗的铁锁打开。 这些侍卫们如临大敌一般,守在了门前,防止别人靠近。 “走吧。”
朱高燨向张颖贞招了招手。 张颖贞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的跟了上去。 她感觉,自己即将知道一个被埋藏在历史长河深处的秘密。 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 正殿内装潢华贵,十六根红木柱子撑起了绘制着彩画的殿顶,上百盏青铜灯的火苗微动明亮,最深处供奉着太祖高皇帝的神位。时空仿佛在此刻寂静停止,只留下内心的声音,让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环境里是淡淡的檀香香味,沉静悠然。琉璃中蕴含沉静,万物生存的密语,隐秘于这忘忧之清净。 而让张颖贞最为困惑的是,为什么只供奉着太祖高皇帝的神位。 为什么缺少了太祖高皇帝结发妻子马皇后的神位? “王爷,皇上让我们拜访的那位在哪儿呢?”
张颖贞问道。 “等一等,她应该要来了。”
朱高燨捻起几支檀香,从青铜灯里借火点燃后插进了太祖高皇帝神位前的香坛当中。 张颖贞照做,捻起几支檀香想要去供奉香坛,却忽然有一只苍老枯瘦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吓了一大跳,几乎就要忍不住喊出声音来。 张颖贞侧首看去,是一位看上去有些奇怪的老妇人握住了她的手。 这老妇人穿着如丧服般的白麻袍子,满头银发,身上有岁月沧桑的气质,身材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折。而更加奇怪的是,这老妇人的身上带着一种令人看一眼觉得感伤的悲哀。 老妇人并没有敌意,而是幽幽的看着张颖贞。 “王爷……”张颖贞看向了朱高燨,想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朱高燨却叹息了一声,向老妇人躬身行礼。 张颖贞心中一震,有资格能让祁王爷尊敬的人,似乎也没几个。 “这是皇帝给你挑的姑娘,还是你自己挑的?”
老妇人看向了朱高燨,声音清冷的问道。 朱高燨应道:“这是皇上给我选中的祁王妃,是英国公家的长女。”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仿佛所有人的命运都要由他来操控才对。”
老妇人摇了摇头,身上的悲哀几乎就要凝成实质溢了出来。 她落寞了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你们回去吧,告诉皇帝,我会一直守在太祖高皇帝神位前,直至死去,不会有人能借我之名,去动摇他的皇位。”
张颖贞面色震惊,她听到了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朱高燨已经牵上了她的手腕,向门外走去。 …… 二人走出了大报恩寺的正殿,禁军侍卫们随即锁住了大门,让这个秘密继续隐藏下去。 张颖贞忍不住询问道:“王爷,那位老妇人是?”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朱高燨嘴角微微上扬,“正如你心中所想,她就是……嗯,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否则英国公府忽然一夜崩塌,本王也保不住。”
张颖贞心跳砰砰加速,正如朱高燨所言,她已经猜出了那位老妇人的身份。 从踏入正殿的那一刻,所有的事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永乐皇帝修建大报恩寺,是为了供奉太祖高皇帝与生母。 但殿内,只供奉着一尊太祖高皇帝的神位。 是因为……皇帝的生母还活着,并且就在太祖高皇帝神位的旁边。 《太祖实录》中明确的记载,太祖高皇帝与发妻马皇后所生五子儿女:长子懿文太子朱标,次子秦王朱樉,三子晋王朱棡,四子当今皇上朱棣,五子周王朱橚,以及两个女儿宁国公主、安庆公主。 但实际上,《太祖实录》这本史册已经不知被朱棣修改了多少次,朱棣是马皇后所生这件事,是朱棣自己说的。 朱棣是皇帝,但他并非是顺位登基的皇帝,而是抢了侄子的皇位,造反当得皇帝。本来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所以朱棣需要让自己的母亲是马皇后,来证明自己是正统,让世人诚服。 如此一来,朱棣真正的母亲是谁,便显得不重要了。 这位老妇人是太祖皇帝妃子,在战火飞舞的至正年间生下了儿子朱棣,她的名声不显,却坚定的抚养儿子长大,长大……等朱棣长大之后,他造反登基,篡改史书,奉马皇后为生母,将自己的母亲藏在了大报恩寺里,让所有的事情泯灭。 朱棣做的很好,他成功的篡改了真相。 所有的证据都已经被抹去,平凡的母亲无力去对抗皇帝,她默默的承受了一切,亲眼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消失。 等到她死之后,大报恩寺这个破绽也会随之而泯没,皇帝会将这最后的痕迹也清除。 朱棣需要让世人相信自己的母亲是马皇后,而非是一位平凡的妃子,如此方能服众。 …… 鸡鸣寺 朱棣站在亭子里,眺望山下的风景,面色冷淡。 “怎么,后悔了?”
黑衣僧人姚广孝坐在他的身后,开口问道。 “后悔什么?”
朱棣瞥了一眼老和尚,“有什么事值得朕去后悔,后悔当了这个皇帝吗?”
“既然你说不后悔,那便是不后悔。”
姚广孝不做辩解。 朱棣轻闭双目,内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至高无上的永乐皇帝啊! 可他……真的不后悔吗? “靖难伊始至结束,朕几次生死危机,濒临险境,北平围剿、白沟河之战,济南之战、东昌之战、夹河之战……无数次死里逃生,从刀枪剑雨中趟了过来,稍有闪失就有殒命之灾。”
朱棣闭目自语,“这一路来,九死一生,朕才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坐在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上。”
“朕不能背上庶子的名分,所以朕只能是马皇后的儿子,而不能是她的儿子。”
“朕将所有有关她的人或事或物全都抹去,将所有的证据湮灭,朕绝对不能承认,朕……已经别无他法了。”
“朕不后悔。”
姚广孝闻言,摇了摇头:“寡人寡人,孤家寡人。”
大报恩寺,青灯古佛,一位母亲苦熬着深夜的孤独。 皇帝高坐于金銮椅上,俯视众生,冰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