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省,开城。 开城,也就是原来朝鲜国的京都「开京」,改国为省后,开京也改名为开城。现在的开城,是高丽省的省城。 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归化使司三大衙门都设立在开城,除却都指挥使司衙门镇守建州、辽东、高丽三省交界,高丽省的大明官员全都集中在了开城。 四司使之间亦有差距,按察使无论是品级还是权力都是垫底,祁王在新省体系里设立的归化使稍强一筹。 权力最大的便是布政使与都指挥使,一个管政务,一个掌兵权。 从品级来看,布政使是从二品,都指挥使是正二品,要比布政使高上半品,在其他省里,亦是如此,都指挥使鸟都不鸟布政使,他归五军都督府管,跟布政使不是一个体系内的,加上品级又高半品,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但是在高丽省,都指挥使要矮上布政使一头。 立省之初权力要集中管辖,老朱的分权政策也得根据情况去用,大明在高丽省的脚跟尚未站稳,必须得有和谐统一的声音来镇住台面。 这个人,名为苏武。 此时的苏武,正坐在布政使司衙门的案台前,查看京师回寄的信件。 这封信件是他寄给祁王的,夹在了高丽省的文书当中,标题是:《关于高丽省的发展建设方针以及新征程的丰富内涵和实践要求,在朝廷的大格局、大目标、大战略中找准定位、谋划发展。》 而朱高燨给他的回复原话是:已阅。去你娘的傻逼苏武,能说人话就说,不能说人话就麻溜的滚回来,我让你留在高丽担任布政使是让你干实事的,不是让你给我写这些辞藻华丽实则一无是处的烂文的。下次要是再这么写,老子飞过去给你头踹歪。 虽然在文件里苏武被祁王骂的狗血淋头,但他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是用怀念的语气说道:“果然,祁王爷还是祁王爷,说话就是这么简单明了。”
于是乎,苏武再一次奋笔疾书,给原来金陵城的祁王写信。 “臣高丽省布政使苏武,启奏文华殿。今年以来,高丽省境内不安分的势力已经全部清除,今年的税收应该是去年的三倍至四倍,不负王爷之众望。大明的汉文书院已经在高丽省境内遍地开花,新生代的朝鲜人已经逐步废弃朝鲜语,转而精通汉文化。今年的人口迁徙,让大批的汉人流入高丽省境内,与朝鲜人通婚……” 比起上份信件,这封信写的更加简洁干练。 正当苏武给祁王写信的时候,下面办事的人大汗淋漓的搬着一大摞子案牍送了过来。 “大人,这是刚送来下半年京畿府建设的预算报告,您看一看盖个戳,这些都得寄到工部二审拨款,很急。”
说实话,这下面办事的人也看不太懂面前坐着的这位布政使大人。 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也能当从二品的布政使了? 真是胡闹! 一省之政务在这小孩子身上担着,他撑得起吗? 不就是找了个好靠山,跟着祁王府当狗,哎,我上我也行啊。 苏武随便的翻了几眼送来的案牍,这案牍累积如山高,想要一字一字的看完怕是没个三天三夜是不可能的。也很少有人会把这些事全都嚼碎了往肚子里咽,大都是看个半懂确定没有大错误以后就往上报了。 而苏武这看似随意的处理,让下面办事的人更加确定这位布政使大人是来搞笑的。 就这两眼能看出来个啥? 苏武不再翻阅,淡淡的说道:“驳回,拿下去让做预算的人重新做一份给我送来。”
送来案牍的人傻眼了:“大人可是在说笑吗?”
苏武有些疑惑:“何以见得?”
那人还以为苏武不懂规矩,认真的解释道:“大人,这些案牍文书都是要加急处理的,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金陵城的工部处理,万万耽误不得。若是重做一份,不仅要把大大小小的财政重新核算一次,还要重新去下面做审查,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根本没时间去重做啊。”
“没时间,那写的时候就更应该认真一些。”
苏武平静的说道,“拿回去,重做!”
那人有些急了:“大人,你要我们重做总得给个理由吧,若是耽误了大事,京师那边责问下来,您是布政使顶多就是口头问责一下,可我们是要掉脑袋都!你一个理由都不给,就要让我们的脑袋去做事,这合理吗?”
“理由?”
苏武冷笑一声,从案牍里抽出一份,丢到了地上,“行,我给你理由,捡起来自己看看!”
那人从地上捡起了文书,翻阅后一脸的迷茫:“这份是京畿府新建两座汉文书院的预算申请,有什么问题吗?”
高丽省的汉文书院是化夷为汉的核心力量,朝廷在瀛州省捞到一大笔银子以后直接从吝啬鬼化身暴发户,看到了化夷为汉带来的利益后,更加狂热的去推行化夷为汉的政策,在汉文书院拨款方面也是毫不手软。 “问题?我本不想拆穿你们的嘴脸,给你、给我、给布政使司、给高丽省留点面子,你们倒好,气焰猖獗的在这里咄咄逼人,真当我这个布政使的眼是瞎的吗!”
苏武厉声道,“修建两座汉文书院该花多少银子你们心知肚明,撑死了也不过就是一二千两,你自己瞧瞧,这往上报的多少?两万七千两!你们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这剩下的两万五千两的预算跑哪儿去了,这预算表你让我怎么往工部报?拿我的名头去顶着工部的压力,这事你们也干得出来?这一摞的预算,大大小小加起来你们少说也能眯个小二十万两银子,好大的胆子啊,趴在朝廷的背上饮血,我若是批了你这份预算,你让我有何颜面去和祁王爷交代!”
苏武这一连串的话,给那人喷的毛发悚立。 他未曾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多岁的黄毛小子,竟一眼就望穿了他们百用百灵的官场手段,区区几眼,将一大摞一大摞的案牍背后的猫腻全都点了出来,甚至连数字都丝毫不差。 这给他一种自己底裤穿得是什么颜色都被苏武看穿了的感觉,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到底是个什么妖孽! 本以为是个跟祁王府沾亲带故的空降大老爷,没想到是个老谋深算的小妖怪,这次高丽省布政使司的人当真是打眼了。 也是,就祁王那个杀胚,他亲自挑中的布政使,又怎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朱高燨让苏武坐镇高丽省,是想给苏武镀层金,到时候直接擢升到金銮殿里担任重臣。他留给了苏武一个一无所有的高丽省,给了政策和走向,而苏武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个一无所有的高丽省,成为大明富庶强盛的行省! 看似是祁王沾了苏武的光,实则是苏武沾了祁王的光。 放眼古今,有几个主公能有魄力去提干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坐到一省之主的位置上? 祁王就有这种魄力! 这也是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才,去把命卖给祁王。 只有跟着祁王,他们才能得以站到更宽阔的平台上,去尽情的施展自己的才华与抱负。 古今之雄主,定有能臣追随。 “现在,拿着你带来的文书,滚!”
苏武指着门框,严声厉色的喝道,“高丽省方才建立没多久,你们便拿这些来打迷糊眼,太祖时立法官员贪污六十两斩立决,这几十万两的银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倘若下次再让我发现这样的事,定要问罪到底不可,将你们一个个的全揪出来,剥皮揎草,立在布政使司衙门的正门前以儆效尤!”
案台上的文书被扫落了一地,办事的官员被苏武这凛然气势吓得双腿打颤,连忙抱起地上的文书一边道歉一边往外走:“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这就回去把苏大人的话传达回去,再不敢耍花样了。”
苏武真是给他吓了一下,倘若这位年轻的布政使大人把文书里的猫腻捅到朝廷,那他们想死都难。要知道,那位祁王爷手底下可是吕朝阳在管着北镇抚司的昭狱,一旦进了昭狱,死亡就是一种奢侈。 现在苏武虽然骂的狠,但还是给了他们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只要抓紧时间把文书改回来,将功赎罪,苏武也不会计较太多。 说起来,他们还得感谢苏武,感谢这位年轻的布政使手下留情,给这些高丽省的同僚们弥补错误的机会,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恩威并施,苏武这下算是把布政使司打成了清一色。 面前这个不过是个小人物,苏武真正要做的是把自己的态度传达给小人物背后的那些大人物,以此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想表达的意思简单翻译一下就是:「你们这些傻逼给我听好了,别瞧着我年龄小就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娃娃,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我门儿清,这些手段在我们祁王府面前根本就行不通。现在我抓住了你们的尾巴,只要你们好好做事我也就不计较了,要是不听话,不好意思,我他妈给你们这些傻逼全弄死在高丽省,谁敢在祁王府的地盘撒野,我就弄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