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紧皱眉头,他有点想不明白,泰昌帝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活。
不立储君,立一个过继到长公主门下的儿子当天策上将? 这是生怕国家乱不起来啊? 可在朱棣的记忆里,泰昌帝的明睿,丝毫不亚于他的父亲恒景帝,恒景帝以一人之力统御万方,将帝国传承到了泰昌帝的手上。可如今看来,泰昌帝难不成真的老年昏聩了? 恒景帝看走眼了? 【你不明白,泰昌帝此举有何深意。】 【昔日唐高祖李渊封秦王李世民为天策上将,最终引来了一场玄武门之变。这给所有人都长了一个教训,天策上将不可轻封,这是一个能与储君分庭抗礼的职务。】 【然而如今泰昌一朝并未设立储君,也无三公,天策上将这层身份,只在皇帝之下。京师中流言四起,有人说,泰昌皇帝这是有意传位于辽王。】 【但对于你来说,你并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 【你对于治理天下并没有什么兴趣,你只想治理好长公主留下的辽东,能使得九泉之下的义母安息。】 【辽东,位于大明咽喉之地,西控山海关,北抵建州省,东锁高丽省,南至辽东湾。这里驻扎了十余万辽东军,皆为当年追随长公主东征的精锐兵马,先帝照顾自己的长女,每当大明科学院研发出新型的武器时,都会优先选择装备到辽东军的身上。】 【而长公主留给你最大的杀手锏,还是辽东水师。】 【辽东水师继承了郑和舰队,在郑和舰队原有的规模上不断扩建,为大明东征立下的不世之功,明军登陆西方,就是仰仗着大明在海上立于不败之地的辽东水师。】 【辽东拥有大明最尖端的辽东船厂,集结了大量从科学院走出来的科研人才。只是科研需要消耗大量的资金,仅仅拥有科研人才与技术是不够的,你还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维持辽东的科研地位。】 【早在永乐一朝,你爷爷朱高燨便已经率军将东北全境纳入大明疆域。此后的辽东已经不再作为军镇,而是独立成为一省,吸纳人口,重心放在了发展经济上。】 【辽东与建州、高丽二省关系紧密,并称为“东北三省”,在你作为辽东之主的这段时间里,辽东迅速的发展了起来,无论是农耕还是商贸,从最开始和建州、高丽协调发展,至如今,辽东已经成了东北三省的老大哥。】 【你一手将辽东带到了如此辉煌的高度,但你却并没有什么成就感。】 【从始至今,你一直都把这当做任务来看待。】 【完成一项任务,对你来说,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在旁人眼中难度极高的事,在你手里却仿佛只是轻飘飘的云彩,可以随意揉捏。在做完所有事以后,你的心中出现了巨大的空虚感,你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就此在辽东养老,等死?】 【或许吧,对于你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了,在地下与长公主相逢,你很期待。】 【然而泰昌帝封你为天策上将时,你便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可能无法与长公主相逢了。】 【在京中斗的热闹的皇帝长子禹王,与次子恒王,此刻已经熄火停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你的身上,不怀好意,就仿佛狼群盯上了一只羊羔。】 【被狼群盯上的羊羔,不仅没有惊惧与惶恐,反而有一点……兴奋?】 【是的,兴奋。】 【意识到自己成为所有人共同的目标之后,你沉寂已久的内心终于重新燃烧了起来,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挑战欲。】 【你想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朱棣的面色变得诡异了起来:“这,这怕不是有那个大病啊?”被别人视作敌人以后,反而高兴了起来? 不愧是你朱高燨的孙子,和你一样,都是疯子! 等等……泰昌帝貌似也不是啥正常人…… 祖孙三代全都是疯子! 家族遗传?! 朱棣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继续做些什么,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汤承!小橙子,滚过来!”
在一旁守候的汤承闻言,连滚带爬的就小跑过来:“陛下,有何事要吩咐奴婢?”
朱棣想了想,问道:“朕现在很不爽,你能让朕打一顿泄火吗?”
汤承沉默了。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不爽,要打我一顿泄火? 我这一把老骨头,被你这人高马大的打一顿不得散架? 汤承灵机一动,问道:“陛下,您还记得解学士吗?”
朱棣歪头沉思:“解缙?他还活着呢?”
汤承连忙说道:“解学士当然还活着呢,他活的好好的呢,在昭狱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等着陛下隆恩呢。”
他将矛头指向了解缙,仿佛在献媚的对皇帝陛下说:陛下快看,这解缙才是您的专属解压器啊,您就可劲儿的逮住他一个人锤,千万不要殃及鱼池到奴婢身上了。 朱棣沉吟道:“传朕口谕,将那解缙打二十大板!”
解学士还是个忠厚人啊! 一直硬撑着不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给朕泄愤,太不容易了,太感人了! 好圣孙,旺三代。 汪汪汪! …… 昭狱。 解缙艰难的睁开了双眼,他刚才睡迷糊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在梦中看见了朱棣狰狞的笑容,大手一挥,轻飘飘的来了句: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他妈的逮住我解缙一个人打是吧? 我在昭狱里待得好好的,哪儿特么的得罪你了,你凭什么隔三差五的就来打我,我上辈子欠你的? 解缙委屈啊,心里嗷嗷的苦涩,他现在已经不再寻思出狱的事了。他在狱中也听说了,朱高炽已经倒台,自己就算出了昭狱,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继续做“位低权重”的内阁首辅。 “听说现在的内阁首辅是杨荣那小子,杨荣这厮背信弃义,从大皇子门下叛出,投入了祁王门下……等等,现在已经不是祁王了,是太子。可恶,这厮不当人子,小人也!”
解学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想道,“连杨荣都能当上内阁首辅,是不是只要我解缙愿意为太子爷效力,也能从昭狱走出,平步青云?毕竟,我解缙比起他杨荣,有过而无不及……等等,我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大皇子殿下?”
“问题不大,大皇子那身体也活不了几年了,我现在这不叫背信弃义,我这叫择明主而侍之。”
正当解缙胡思乱想的时候,阴暗的昭狱了传来了走动的脚步声。 解学士忽然心头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吧,我都跟着锦衣卫来北京的昭狱里了,那位四爷不会还对我念念不忘吧? 等等,那位四爷现在好像也在北京? “是这间号子吗?”
“是这间没错了,里面押的正是解缙。”
“行,把人提出来吧。”
牢狱的锁链被取下,叮叮当当的钢铁碰撞声仿佛是鬼差拖着铁链向解缙走来,他面色大变,惊惧不已,就仿佛看到阎罗王似的。 有一锦衣卫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眼解缙:“呦呵,解学士,您还健在呢,行,正好,跟小的出来走一趟吧。”
解缙疯狂摇头:“不不不,大可不必,我在昭狱里挺好,有吃有喝的,我就不出去了,您换一位请吧!”
倘若是自己刚进昭狱那会儿,有人说要请自己出去,他肯定欣喜若狂。 但现在他已经成熟了,他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年少无知的解缙了。 他每次走出昭狱,都是被毒打一顿再扔回来,这种蠢事谁爱干谁特么干! 昭狱里挺好的,陛下您别联系我了,我怕狱卒误会。 狱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每次都给他往死里打,但偏偏又不打死他! “这可由不得你了。”
北镇抚司的狱卒拖着解缙,硬要往外面拖去。 解缙拼命的反抗,大喊道:“我不出去,我就喜欢在昭狱里蹲着,你们不要管我,我就想蹲大狱!”
“谁他妈来救救我!”
很显然,解学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比得上人高马大的强壮狱卒,三下五除二的就被拖了出去,解学士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被拖了一阵,解学士抬头一看,咦,有些陌生。 “老吕呢,你又是谁?”
解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人温和的说道:“在下锦衣卫指挥佥事张牧之,跟解学士知会一声,吕大人已高升为督税使,虽然还还挂着锦衣卫南北镇抚司指挥使的职务,但已经不在锦衣卫当差了。”
解缙惆怅的感叹道:“老吕也走了啊,当初我和他一起还蹲过号子来着。督税使?这是个什么职位,没听说过,唉,想来也是个不知名的小官。老吕人挺好的,和我关系也不错,如今却被贬为小官小吏,真是世事变迁,令人唏嘘啊。”
张牧之提醒道:“解学士误会了,吕大人是高升去也。督税使是朝廷新设立的部门上官,与六部尚书齐名,秩正二品。”
解缙:“……” 我可怜他吕朝阳干啥啊! 人家跟着太子的,节节高升,从当年一个小小的南征军先锋营的炮灰,只是得四皇子朱高燨青睐,短短数年的时间,便已经升迁到了正二品实权大员的位置上。 反观他解缙,在昭狱里一蹲就是十来年,他还可怜人家吕朝阳,可怜个啥呀,谁有他可怜? 解缙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牧之,这位张兄说话和和气气,定然不是来打他板子的,应该很好相处吧。 他拱手道:“张大人,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号子里了,回见。”
解缙转身欲走,却被张牧之拦了下来。 “解学士留步,陛下有口谕!”
张牧之忽然发声,想要叫住解缙,何曾想到解学士在听见这声音后如听魔音般,当即头都不回的就要往牢房里跑。 本来身体瘦弱的解缙此刻犹如赤兔马附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回了号子,伸手就要提起锁链将牢房锁上。 好在张牧之反应迅速,身手高超,大步向前抬手将解学士的手拍落,夺过锁链,将解缙硬生生的给从牢房里拉了出来。 解学士大喊大叫:“我他妈不出来,我出来你们就打我,你们就让我死在里面吧,我宁愿死在牢房里也不要出来挨打了!”
张牧之面无表情看向了狱卒:“不用我再念口谕了,你们都是伺候解学士多年的老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这次是二十大板,直接打吧。”
解学士躺在地上,泪流满面。 臣何罪之有,竟使得陛下对臣如此念念不忘! 昭狱里,传来了某位大儒嗷嗷的惨叫声,其声犹如三峡猿啼,惨烈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 朱棣长舒了一口气:“解缙还是个老实人啊,知道朕还需要他,一直坚挺着不死。”
不得不说,解学士是真抗揍。 换做别人被这么三天两天的打板子,就算肉体上还扛得住,精神上也已经崩溃的寻死了。奈何解学士不同,他不仅肉体上抗打,精神上也坚韧不拔,一直坚持的充当“朱棣专属解压器”这个职务。 打完解缙,朱棣的心情也好多了,继续观看模拟。 【你对京城的明枪暗当做看不见,继续闷头发展辽东。】 【有了天策上将这层身份以后,你可以更加方便且迅捷的在天策府培植自己的势力。】 【你在辽东建立了自己的天策府,招纳天下能臣。无论奇人异士,还是乡野庶民,只要有才能的,你都可以纳入麾下。】 【这一年,你找到了两个辞官归乡的人,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一人理政,一人掌兵。】 【理政的人,名为李秉。】 【掌兵的人,名为项忠。】 【他们在泰昌早年间屡受排挤,被迫辞官,而如今辽东设立天策府,让他们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你站在辽阳城上,看辽东将士,看天高云淡,不由吟道:】 【「北望辽东,金戈铁马。大劫大难,不可失锐,渡,则长生不死。退,则灰飞烟灭。齐眉举案意难平,酒如喉中酿月光,他人之疑好似夜路鬼火,单枪匹马过山河!」】 【纵然明知前路遍布荆棘,有何惧哉?】 【你是世祖武皇帝的嫡孙,是长公主的义子,大明世祖的子嗣,就没出过怂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