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烟尘散去,周边的一切早已化为虚无,空荡荡的平地上唯有那防御阵法还在苦苦支撑。“噗。”
兀的,持剑青年应声倒地,不远处的预无机也是反应了过来。“太,太子!”
......晚九时,星宿漫天。月寰诚浑浑噩噩的睁开双眼,只感觉脑袋一阵胀痛。“这是,哪里?”
青年单手反撑于地,扯了下残破的衣角,眉头微皱。“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说完,便想站起身,但谁知从腰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他再次坐下。“可恶!”
“咦,太子殿下,您醒了。”
就在月寰诚还在苦恼时,一阵温和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虽说比较模糊,但也不难辨认,随后便微微笑道:“预族长,失态了。”
黑袍男子并没在意,只是走进青年后从包袱里取出一些灵草,说道:“太子殿下,还请翻下身,我给您上药。”
月寰诚微微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不用,小伤而已,过会就好,我又不是凡人之躯。”
但谁知对方却不依不饶。“哎呀,您就听我的吧,我刚刚查看了下你的伤口,已经祸及根本,光凭那点灵丹是无法痊愈的。”
见实在拗不过对方,月寰诚也只好作罢,趴在地上,感受着药草触碰肌肤带来的冰凉感竟让他有些怀恋,又犹豫了会,“喂,预族长,你今年,多少岁了?”
“嗯?”
预无机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道:“五百二十四。”
“五百二十四么......”说到这时,青年不由得想起自己死去的父亲,神色低迷。......待预无机将伤口处理好,月寰诚支起身,换了套衣服,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下四周,心里的石头愈发沉重。“我当初若是没有心血来潮又会怎样......”青年低下头,自发遐想起来,但终究还是抵不过现实带来的打击真实,攥紧了拳头。而不远处的预无机似乎也看出了对方的异样,呵呵一笑,语气很平和。“后悔了?”
月寰诚没有说话。“我也后悔了。”
黑袍男子在青年旁边坐下,怀里抱着一件棉袄。沉默了许久。“喂,预族长,你是不是,家人......”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黑袍男子身体猛地僵住,但还好并未失态,嘴角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是,是啊......”见预无机如此,青年罕见的有些愧疚。“你,能不能,摸下我的头......”青年声音不小,对方刚好能够听到。男子先是一愣,但倒也并未拒绝,心里轻叹一声:“唉,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啊。”
感受着宽厚手掌的抚摸,月寰诚第一次懂得了温暖的含义。“当初,我为了在父皇的面前表现自己,努力修炼,攀上了太子之位,虽然吃穿不愁,但也仍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直到前天母后的离去才让我明白了一切,但我却也不能怪罪他们,甚至还有一丝感激。”
停顿了会,“现在想来,我的期盼是不是有些可笑。”
预无机在旁边静静听着,随后站起身,轻轻一笑。“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值得的?”
青年沉思了会。“成功?”
语气有些迟疑。黑袍男子并没有否认,但也没肯定就是对的,只是转过头看向了洞天外的世界。“陛下又何必问我,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只不过是按照既定因果的路线不断发展,纵使中间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但这些又都何不是以人的意念为载体,以至于不知前途是凶,是险,是恶,亦或是善,所以,就算是我,和我的族人,也不敢说对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但若真是如此,我也真心如此,大哥就不会离我而去,而‘预知’这头衔只不过是打着让人心安的幌子,于高枕无忧的状态下被本就不可察觉的未来淹没。”
“但遗憾的是,人的本性如此,对于未知事物的存在总是抱着恐惧的心理,不敢靠近,不敢触摸,在只是蒙上一层薄纱的道路上徘徊不前,也更不能分说。但反而是那些被世俗所不能理解的人,却能够意外的于不寻常的道路上大步向前,纵使可能是错误,甚至是灭亡,但又有何妨,我相信,对比于那些苟且偷生,嘴上说着努力却不思进取的人,他们绝对算得上成功,至少,那些人有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过,不管是以何种方式,输也好,赢也罢,遗臭万年又怎样,流芳千古也只不过是个嘘头,真正为了信念而存在的人绝不对在意这些。”
“所以,我一直相信‘疯狂到极致就是优雅,太过的优雅反而是张虚伪的面具’这个道理。”
月寰诚若有所思,但并未表态,预无机又看了他一眼。“每个人都有迷茫的时候,这很正常,但问题就在于你是否敢去面对,你的内心是否会被外界因素所影响。纵观苍月神国三百万年历史,无数仁人志士应运而生,正是他们共同的努力,才造就了今天的成果,但又有谁敢保证他们在证道路上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公正无私,坦坦荡荡,而不是小人得志。更何况你还是当朝太子,虽然这话说得有些贬低的成分,但我不相信‘世事无情帝王家’这个道理你会不懂得,除开暴君以外,一个真正的皇帝背后定是百万伏尸,血淌大海,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又岂是你现在能比?”
“当然,‘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我不否认,但就抛开你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谈,一个真正的王者之心是否会允许阻碍他前进道路上的人存在我相信并不用我过多赘述,且事既已成,也无他法,过度的伤心反而只会让这份牺牲白白浪费,但我也不会将你从中直接拉起,因为心魔对一个人来说,既是敌人,也是朋友,战胜它,就会得到质的升华,但若是甘愿堕落,纵使你前面的人生有多么精彩,也会坠入万劫不复之中。”
“所以,好好享受这份痛苦吧,不要在意另类的眼光,在无边的黑夜中努力挣扎,身姿永远是优雅的,高傲的头颅也绝不会低下,心灵会带你前往一个新世界。就算踏上一条歧途又如何,那就拼命改写未来,让世人为你高呼,承认你的功名,到时你的过去自然会被时间覆盖,在百姓眼中,你就是高尚圣洁,龙威浩荡的苍月神帝!”
听着预无机的一番发言,月寰诚整个人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拳头紧握,眼里重新燃起一簇火焰。黑袍男子站在旁边,深知自己的良苦用心起了作用,但却并不感到高兴。“殿下,还请好好休息吧,明天淬炼五色石还需要您的力量。”
月寰诚点了下头,随后便盘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又过了半小时左右,预无机从腰间取出一个小锦囊,捻起里面的小纸条,上面的三个小字历历在目,不由得轻叹一声。“唉,不知是对,还是错......”月落西山,黑袍男子早早醒了来,没有打扰一旁休息的青年,而是从包袱里取出昨晚准备好的五色石和一鼎小炉,在经过短暂的魂力滋养后,原本只有巴掌大的炉鼎却变得足有半人高,随后便走出洞外。早六点,天色渐明,月寰诚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长舒一口气。“陛下,早膳我已经备好,虽手艺不及御厨,但也有益于身体,还请品尝一下吧。”
见青年醒来,预无机从支起的铁锅里舀起一勺菜汤,装进碗里,递了过去。月寰诚也没犹豫,接过简易制成的用具,里面是用些野菜乱炖而成的清汤,小泯一口,虽谈不上鲜美,但该有的清香还是保留得非常完整,不由得唏嘘起来。“没想到啊,有一天我也会品尝这种农家小味。”
预无机微微一笑,坐在旁边,收拾着行李。“偶尔陶冶下情操又有何不可?”
月寰诚并未否认。待青年将手中的菜汤饮完,预无机早已盘坐在一旁的鼎炉边,双手掐指,地上还摆着两枚灵石,而月寰诚也是意识到即将步入正题。“前辈,我需要做些什么?”
黑袍男子睁开双眼,轻轻一笑:“陛下只需稳住我的灵魂即可,整个炼化过程需七七四十九天,完了之后我将会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到时后还请陛下护我周全。”
月寰诚郑重的点了点头。预无机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从袖袍里取出一颗药丸,吞入口中,一点蓝火从眉心喷出,并不断壮大,围绕着炉鼎不断灼烧。半时辰后,白衣青年收回灵力,擦试了下额间的汗水,轻舒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炉鼎不经沉思,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意识探入其中。“怎,怎么可能!”
下一刻,惊呼出声。......四十九天后。随着一阵嗡鸣,蓝火熄灭,预无机也随之倒下,不省人事。而月寰诚则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半空中久经不散的氤氲,心里一阵奔腾。“对,对不住了。”
说完,便上前将里面的五彩石取了出来,并从指尖划破一滴鲜血和一枚隐晦的印记打入其中。又过了阵,预无机才堪堪醒来,第一时间上看查看了番五色石的状况。“还好,还好。”
而定坐在一旁,双手蓄力的月寰诚也是长舒一口气。“预族长,我们走吧。”
白衣青年微笑着站起身。男子作了一揖,说道:“还请陛下先行到外面暂等些时间,我还要收拾下行李。”
青年倒也未拒绝。目视着月寰诚走出洞穴,预无机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了下来,心里百感交集。“陛下,何必呢。”
与此同时,月寰诚靠在外面的石壁上,仰天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怪我了,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