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在张若霁的病房里当了半天“透明人”。 回了养心殿,终于忍不住好奇问池夏:“年妃提了什么要求?”
池夏想了想该怎么说出口。 犹豫了半晌,试探道:“就……跟郭棉棉差不多。”
雍正“嗯?”
了一声:“她也想出宫去?”
池夏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 先是郭棉棉,再是年妃,后宫里头本来也没几个人,这一年走一个的话,恐怕用不了几年后宫都要空了。 雍正倒并不太意外:“也不是不行,她的事比郭棉棉还能好办一点,做个女医官也合适。”
反正一个也是破例,两个也是破例。 但池夏冲他眨了眨眼:“但是,她不想以妃嫔的身份出宫。我答应她,总有一日,会让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宫门。”
雍正不解:“怎么说?”
这不是年妃想不想的问题,她事实上就已经是后宫妃嫔了,身份不可能改变。 池夏也觉得有一点难以启齿,咳了一声有点心虚地瞥向别处:“就是……您得跟她和离。”
雍正刚拿起一片西瓜,还没放进嘴里就从手上滑了下去,张着嘴有点难以置信。 池夏赶紧狗腿地替他擦了下手指上的西瓜汁,另外拿了一片送到他唇边:“今天的瓜可甜了。”
雍正下意识咬了一口,冰镇过的西瓜新鲜清甜。 池夏不给他沾手,亲手喂了他几口。 雍正叹气,生平头一回有了点“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感慨。 寻常富贵人家尚且极少和离,即便有,也不会与妾室和离,更何况是帝王家。 “念念,你这是在为难朕……” 池夏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也不是立刻马上,年妃娘娘说了,她可以等,十年八年她都等得起。”
“不过你刚才说的女医官,我觉得也不错!要不先让她做医官,等能离婚了再离婚。”
雍正:…… 雍正给她逗笑了:“你倒是会得寸进尺。”
池夏嘿嘿笑了一声,特别“乖巧”地站到他身后给他捏了捏肩膀:“今天怎么这么早下朝呀?不是说平郡王他们准备联合起来奏我一本么?”
雍正眼底的笑意散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还没奏。”
从她搬进养心殿后,他们日常就在一起办公,不管是朝堂还是宗室的事,要紧的雍正都会和她说一说,甚至还要考一考她,问她该怎么处理。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雍正在搞一种另类的“胎教”,打算提前给她肚子里的小团子搞皇子培训,让他赢在起跑线上。 鉴于他本身就是个“卷王”,她也就忍了。 可今天朝堂上的事跟她有切实的关系,雍正却没主动跟她提,池夏简直有点不适应了:“怎么,临门一脚他们怎么退缩了?”
难道是知道弘晟提前给他们通风报信过了? 雍正微微叹了一声:“下朝之后,阿尔松阿抬了一大箱子的珍稀药材,上张家去了。”
池夏秒懂:“愿意跟他们联合的人太少,他们想重新拉拢张廷璐这一派汉人文臣啊?”
所以不是不发难,是还没准备好? 雍正点头:“对,这次太不巧了,伤得最重的人正好是张若霁,张若霁原本……” 是他们默认的下一代文臣翘楚。 池夏皱起了眉。 在张若霁受伤前,她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对张廷璐用各种办法。 可如今张若霁即使能恢复,恐怕也不再是完美翩翩少年公子,而是会留下终身的遗憾。 雍正也知道她不忍心对张家施压,摸了摸她的头:“为君可不能有那么多不忍。否则你想推一件事,怕是有千万种阻挠能打断你。”
池夏想起他有一枚私章,刻的就是“为君难”三个字。 为君的难处,他体会了两世,或许已经体会得太多了。 可她的那么多奇思乱谈,还有那么多出格的要求,他却都一一帮她实现了。 池夏有点难为情,她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她之所以能站到台前,不是因为她勇敢,而是因为雍正替她挡去了绝大多数的狂风暴雨。 给她撑起了一片只有和风细雨,堪称温柔乡的朝堂。 如果没有他的护航,她大概率会是另一个“年妃”,纵有万般聪慧,也只敢在安全的底线内小打小闹。 雍正看她许久没说话,到底是不忍心,正想着还是别为难她了,没想到池夏想了想,索性往他身边贴了过来,居然挺着腰把肚子送进了他手心。 雍正:……??? 池夏特别理所当然地耍赖:“可我今天不想考试,就想直接看答案。我用小团子贿赂你,行么?”
雍正手心触到了一团温暖柔软。 良久,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朕来解决。不过,朕想先看看张家人怎么选。”
张廷璐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将那一箱子名贵药材拒之门外了。 “劳国公爷费心,但皇上已命太医院为犬子治伤,这药材放在府中也是浪费,还是请国公爷带回去吧。”
阿尔松阿笑着摆手:“诶,那怎么能行,太医院治疗是一时的,张公子回府之后也得好好补补身子,我这里都是关外特地送来的上好红参灵芝。小公子肯定会用得上的。”
张廷璐站在门口没让开。 阿尔松阿仿佛没看出他的拒绝:“哎,张公子实在太可惜了,要是他一直在国子监读书,明年都该下场去考试了吧?”
“满京城里头,也就是小公子和尹泰家那小子最有可能拿到三甲了。我们原本还打赌呢,他们两个都是少年英才相貌堂堂,不知皇上要点谁做探花?”
“可惜如今令郎受了伤,不知还能不能参加赶上明年的恩科?恐怕要让尹泰家的小子捡个便宜了。”
“不过也不打紧啊,小公子年轻嘛,等下一届恩科,也还不到弱冠之龄呢,我估摸着,他还是考场里最年轻的。”
张廷璐的手缩在袖子里,死死捏紧了。 浸淫朝廷这么多年,他当然明白阿尔松阿的来意。 张若霁的伤势如何,阿尔松阿想必早就打听过了。如今句句都是往他心上戳,无非就是想让他站到他们的阵营里罢了。 张廷璐闭口不言,只是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让开,并不让阿尔松阿的随从把东西送进来。 阿尔松阿也不急:“张大人家里想必也忙着给小公子寻医问药,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对了,宗学里近来在找先生,不知张家小公子愿不愿意来宗学里教教这些小辈们?”
张廷璐难得地沉默了一下,但还是站在门口没动:“下官恭送国公爷。”
阿尔松阿很“体贴”地让他不必送了,即使下人们都没能进张家大门,他还是坚持把一箱子药材留在了张府门口。 柳氏和张廷璐一起送走他,返身就翻了个白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不定若霁受伤就有他们的手笔。”
张廷璐苦笑:“夫人,人还没走远。”
柳氏吩咐下人:“闭门谢客,谁都不见了!”
张廷璐指了指那箱子药材:“稍等会,这东西我让下人送回他府上。”
柳氏冷哼一声:“你可别再摇摆,我家若霁就算在家里做个富贵闲人,也不上他们那什么宗学去教书。教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
张廷璐一愣:“我自然不会。”
他送张若霁去新学,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向皇上表态。 他是真真正正觉得,科技学堂能让百姓获利,能强国富民。 “但是夫人,你要知道,就算若霁将来能勉强行走,也与仕途无缘了,他空有一身才学却无处施展,我怕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空有才学无处施展,也比为虎作伥强。”
柳氏咬了咬牙:“再说,不当官难道就没有别的出路了?他可以著书立说,可以游山玩水。也可以继续去上学,我看他很喜欢他的同窗们。”
张廷璐湿了眼角,却连连点头:“夫人说得对。能得夫人为妻,是廷璐之幸。”
当初为他娶妻时,父亲就曾说,柳家家风正派,柳氏既明理又利落,与他正合适。 他当初不以为然,还觉得新妇脾气有些大,如今方知父亲远见卓识,为他选的正是再适宜不过的佳侣。 ~~~ 阿尔松阿送出去的药,转了一圈又在黄昏时分回到了他府上。 府里的管事过来回话,阿尔松阿失手打碎了一盏茶:“备车,我要去平郡王府。”
管事战战兢兢地应了,刚命人套上车,大门却直接被撞开了。 两队侍卫一左一右地散开,瞬间就把国公府的大门团团围住了。 侍卫散开后,隆科多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阿尔松阿听到动静出来,就看到了似笑非笑的隆科多。 “隆科多,你干什么?这是国公府,你说闯就闯,还有王法吗?”
隆科多打了个千:“国公爷不是要见平郡王么?但现在去平郡王府可能见不到,他在宗人府大牢呢,还是卑职送您去吧。”
他说罢才抬了手,将明黄色的圣旨亮了出来:“奉旨,锁拿阿尔松阿,查抄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