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池夏的脸色,郑元宁也知道这麻布袋子里的东西绝对不正常。 池夏担心那袋子里混了火药,万一还有火折子或是其他东西,碰到了混在一起可能就直接炸了。 一进屋就把前门关上了。 这屋里今天人不少,两个班合起来有四十个人。 有的人还沉浸在试卷的题目里,一脸茫然。 好在弘皙弘晟弘时弘昌几个,都被雍正耳提面命过在学堂要帮贵妃树立权威。 此时也飞快地站了起来,开始赶边上的学生出门了。 池夏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墙,明明手都在发抖,声音却异常地稳。 “快点,全部都从后门走,往食堂那边跑,不许碰前面门口那个布袋子。”
郑元宁忽然就想起了当初自己被英吉利的商船带走,在茫茫无边的海上漂浮。 他以为自家会被大烟的毒瘾折磨,在千万里外的异乡死于非命。 池夏当时,是怎么有胆子追上来的?有没有想过万一追不到或者追到了却回不去福州的可能? 她应该也是怕的吧,但当时他完全没察觉到。 她当时怎么说的? “除了你自己,没有什么能毁了你,鸦片也不能。”
说得多从容。 在那片黑漆漆的海上,“昭阳号”和她,都曾是带给他光明的星星。 既是他的星星,又怎么能陨落? 郑元宁克制住拔腿就跑的直觉,伸手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交给张若霁。 “你先跟张若霁走,我等其他人!”
池夏深吸了一口气:“好。”
她的行动不比平时,比这些少年慢了很多,并不敢托大。 更不想跟他拉扯你先走我先走的问题浪费时间。 被张若霁和弘晟一左一右地扶着,想尽量加快速度往外走。 但她的身体却没有那么配合,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 肚子一阵一阵地抽痛,连带着腰和腿都僵硬着。 池夏咬牙走了几步,差点没被抽筋般的痛弄晕过去。 弘晟着急,想拖着她往外走。 池夏实在忍耐不住,痛得哼了一声。 弘晟顿时也不敢动了。 这这这、这肚子里可是他四叔的小阿哥小公主! 万一教室里没事反而被他拉扯出点事,他真的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郑元宁无语了,一把推开了他,伸手就把池夏抱了起来往外跑:“得罪了!”
弘晟一脸惊恐,很快也被张若霁拉住了:“走,我们也赶紧。”
屋里人基本上都散完了,他们是最后几个。 郑元宁心里对那袋子里是什么东西也有点数了,抱着她虽然吃力,但还是跑得飞快。 池夏脸色惨白:“去湖边的食堂。”
“知道了。”
郑元宁紧紧抿着唇,还没能说出“放心”两个字,就觉得背后一阵气流冲击。 巨大的炸裂声让他一时都有点耳鸣。 他下意识地把池夏的头按在胸前,往前趔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手臂竟然还死死箍着池夏,没把她摔下来。 东西炸了,池夏反倒没那么着急了:“你怎么样?放我下来吧。”
“没事,”郑元宁牙齿格格打架,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还又抱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看到隆科多那边已经带着人冲出来了,才将她放了下来,旋即就支撑不住地跪倒在了地上。 隆科多人都快傻了。 皇上让他务必保护贵妃娘娘安全,可谁能想到,学堂里面居然还能有炸药? 如今他好端端的连块皮都没擦破,要是贵妃出了事,皇上能留他一条狗命都是给他佟家面子了。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的。 见池夏虽然脸色惨白,但好歹全须全尾地站着,看起来也没有受伤,才觉得脖子上的脑袋安稳了。 侍卫们都围了过来。 跑在前面的学生们也都担心地聚到了这里。 池夏环顾了一下,三十多个学生是有的:“叫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过来。去十个侍卫,看看还有没有人,小心些,可能还会炸的。”
如果袋子里的反应物还没有反应完全,还是有危险的。 但那袋子估计早就炸成渣渣了,即使有残余,应该威力也不大了。 她边说边跪下来看郑元宁:“郑元宁……怎么样?哪里痛?”
炸药的威力不算特别大,他们跑的距离也不短了。 是以方才郑元宁在气流的冲击下都勉强站住了没往前摔,否则她也不可能还好端端在这儿了。 郑元宁背上一阵一阵的剧痛:“背后吧……可能有碎玻璃。”
池夏心里一紧,看了一眼他后背。 夏日衣衫单薄,他的衣服已经被印红了,从破掉的地方看,确实有碎玻璃片。 但也幸好还有衣服遮挡,大部分碎玻璃没有扎进皮肉里,只是划出了不少伤口。 一眼看过去就是深深浅浅的血红。 侍卫里头有几个是随身带着止血伤药的,见状赶紧拿了出来:“我们来看看,先给伤口止个血,再等太医来处理。”
若是跑在前面的郑元宁都这样了,后面的张若霁和弘晟…… 池夏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弘晟世子和张若霁找到了么?”
隆科多这才知道没跟上来的学生居然有这两位,顿感头皮发麻。 幸好有人立刻高声喊话:“找到了,在这里。世子受伤了。”
“张公子也在这!大人,张公子伤得很重,好像晕过去了!”
池夏死死攥着手。 郑元宁虽然这会儿被撒上去的药粉痛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的,但意识还很清醒。 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叫隆科多:“隆大人,娘娘身体不适,您还是先带娘娘回宫去吧!”
他六七岁时,他娘怀了孕,说要给他生个妹妹,可是后来早产了。 他娘痛了两天两夜,生下的小女婴身上红通通的,猫儿一样小,都没能哭出声音就夭折了。 万一池夏这个孩子也早产……也保不住…… 她岂不是要伤心死。 而且,还不知道有多少朝臣等着抓她的错处,肯定要对她指手画脚,说她不顾皇嗣安全抛头露面之类的。 隆科多也正有此意。 池夏却不肯:“不要来回跑了,马车也颠簸,不利于保胎,我在这里等太医来看过了再回。你们找个地方让我坐一会儿。”
虽然腹中依旧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紧绷,但并不规律,应该还是假性宫缩。 隆科多不敢违逆她,赶紧让人给她搬了椅子,到马车上拿了软靠,让她坐下休息。 他哪里能站得住,这里三个伤员,还有一个动了胎气的贵妃。 哪个出了事,他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隔一会就要向门口张望一下。 门外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个太医是被侍卫们带着一路飞马跑过来的。 隆科多赶紧过去拉太医,却有人比他还快了一步,直接冲了过来。 他一晃眼,那明黄的衣角就已从眼前飘了过去。 雍正一进府里就看到了池夏,几乎是直接从马上跳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