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明显有点不放心,但他手头还有许多事堆积着,不得不去处理,便转头看池夏。 池夏刚才在偏殿迷糊着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得很,爽快挥手:“殿下去忙,我正好没什么事,在这里待一会。”
雍正看他们两人一来一往间就替他做了决定。 有点暖心又有点想笑:“朕又不是三岁孩童,看个大夫还要旁人作陪。”
池夏“嗯嗯”两声,翻出一碗川贝炖梨:“您尝尝?这个不太甜,我咳嗽的时候吃是有一点用的。”
她刚到清朝的时候感冒咳嗽的时候是试过很多止咳办法的,这个最有效,所以她囤了一些。 雍正接过了她的好意,提醒她:“你这凭空取物的本事是越发地熟练了,往后还是要注意些。”
别在他和胤祥面前拿着拿着拿成了习惯,一个不留神在旁人面前也来这么一手吓人的功夫。 池夏被他这一说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嘿嘿笑了下,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记住了。”
说到这超脱现实的事,她忽然又想起来班禅的样子,好奇心有点按捺不住:“转世班禅,真的就是生而知之,是转世来的么?”
她以前觉得这都是传闻,今日却真的有那么一点信了。毕竟这班禅看着就有点厉害。 但班禅说她和雍正相辅相成,这个她能理解。 雍正帮她做任务,她帮雍正薅系统的羊毛,一起来强国富民嘛。 此消彼长又该怎么解释? 雍正被她强行“扶”到塌上半靠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有点走神。 见池夏一脸想不通的模样,打断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班禅说的话自然不是我们凡俗之人能听懂的。往后也不要再和旁人提起了。知道么?”
池夏“哦”了一声:“但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是“怪力乱神”的亲历者。 雍正神色一肃:“我们虽都有些非比寻常的际遇,也当敬鬼神而远之。若凡事都求诸于此道,必然也会受此道所制。”
池夏想起系统给她的各种时限和积分威胁,有点理解。 她用大白话总结了一下雍正的话:“从来也没有什么救世主,美好生活要靠我们的双手去创造!”
非常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雍正莞尔,觉得她有时候说的话特别大白话,却也十分慷慨有力。 比如“落后就要挨打”,比如现在。 太医来看过,确诊是染了风寒,见池夏在一旁守着,以为是皇帝叫来侍疾的,特地嘱咐。 “娘娘,皇上现在有些低热的,臣煎了药让皇上服下,皇上可能睡得沉些,烦劳娘娘看着何时退热。”
池夏赶紧点头。 作为一个成年后就极少感冒的健康宝宝,她有点受不了这冲鼻的药味。 看雍正把太医端来的那一大碗药直接一饮而尽,觉得自己嘴里都有点苦了。 雍正看她拿了本书在床边坐下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书的封面,总算不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说”。 池夏被他看得发毛。 电光火石间想起了那本冷宫宠妃心尖宠,举起书力争清白:“是上回主线任务奖励的!医学书,我在检查有没有超时代的术语,能不能直接交给太医院。顺便看看有没有提到什么戒毒的正确方法。”
雍正有点乏力,斜靠在塌上,他想起在泰陵时候看到的那些抽鸦片的人。 各个面黄肌瘦,明明一家人饭都吃不饱了,还要抢走妻子浆洗衣服的钱去换大烟,甚至抱走六七岁的女儿去换大烟。 虎毒还不食子,这些人烟瘾发作时,却连畜生都不如。 但更可恨的是那些引诱他们吸食的人。 是国家的落后,让外敌有了可趁之机。 …… 大概是太医的药有点助眠的效果。他很快就迷迷糊糊入了梦里。 梦中,依旧是肃穆堂皇的泰陵。 他不再高高在上地俯视大地,而是身披枷锁,跪在泰陵前。 远处涌来无数冤魂,有战死的将士捧着自己的头颅,有饿死的流民拖着肠子,有被炮火炸死的百姓抱着残碎的肢体。 这些人一下子都扑到他身前,要把他撕碎。 雍正呼吸一紧。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不是真的,这都是幻境。他已经回来了,绝不会让这些事再发生! 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这个梦境。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扶住了他。 雍正不顾心口的剧痛,猛然坐了起来,剧烈地咳嗽。 身后,池夏正用自己的身体撑着他,仔细地给他顺气。 “您这是梦到什么了?”
表情可太吓人了啊。 雍正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睁开眼,见窗外已是乌黑一片:“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没回去休息?”
“唔,大概一点多?”
如今也有自鸣钟,她说的时间雍正也能理解,池夏就没费心思去转换,绞了热帕子给他擦脸:“您一直没退热,我怕一会体温会反复。”
加上他睡着之后神情很不安稳,像是一直在做噩梦。一走了之她也不太放心。 雍正看她手边的书已经翻过了小半。 虽然秋风渐凉,屋子里却暖意融融,池夏倚靠在塌边坐着,脸上被烛光映着,连细细的绒毛都像是在闪着光,彰显着活力。 雍正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氤氲的热气一下子扑了他满脸,叫人整个儿放松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帕子,忽然道:“朕……入葬泰陵后,不知为何,意识并未散去,京城之中事无巨细都能看到,直到英法联军烧毁圆明园,才忽又重生。”
池夏睁大了眼。 “这百年间,朕……看了许多疾苦和太多冤魂。”
雍正自嘲地笑了笑:“今日……许是那“鸦片”的出现,叫朕一时恍惚了。”
有一瞬间,他竟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幻境。 直到池夏将他带出梦境。 池夏原本只知道他是从百年后重生的,却没想到他不是投胎转世没消除记忆,而是被禁锢了灵魂,一直清醒地看着家国倾覆。 她想起自己看到二丫一家的惨状就有点难接受,这些场景,他却一个人看了百年。 一时只觉得心里苦涩,伸手将他轻颤的双手握住了:“那您看看我,我是真实的。所以,有我的这一边,才是现实。梦里那些,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