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庄户原本围在农田边说话,一见到他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要讨个说法。 胤祥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这几年年纪渐长,又成了雍正的肱骨重臣,御下早就不像昔年刚分府的十三阿哥那样松散了。 王平在他府里算是得力的,要不他也不会选王平这里来试验种水稻新种。 前几天王平还给他回报,说庄子里改造了五十亩水田,下个月之前保准可以用上。 四下一看便知,这一片田地大约就是正在进行改造。 田埂上堆了不少泥方,外围都挖了水渠,连通着前面那片小湖泊。 王平一头冷汗,没想到在主子面前闹出这种事来:“各位各位,你们都别急,一个个跟我说,是怎么回事?”
众人你推我搡,都不敢单独上前说话。 到底是一个中年男人站了出来,红着脸道:“咱们这一片的农田原本都是种高粱的,前些日子庄头说这里要改造了,让我们选,是要退租还是继续种。继续种的话可以给我们免半年的租子。退租的话给我们一点银钱,让我们自己搬走。”
池夏听着觉得没太大问题,这就好比合同期内解约了,是该给点补偿。 王平也点头:“我确实是这样和庄头们商定的,你们不都选了续租么?”
听了这话,那中年男人有点羞赧,似乎也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往后缩了缩。 他身后的农妇推了他一把,见他还是不肯开口,就拍了他一下,推开他自己挤到了前面:“是,当时是这么说了。可是我们不知道您这儿要改种水稻啊。”
有人起了头,旁人也就跟上了:“对的,王管事,不是我们挑事,实在是我们从前也没伺候过这庄稼,不敢种啊。”
水稻娇贵,对土壤灌溉都有更高的要求。 “对,一家子老老小小张着嘴吃饭呢,万一收成不好,大家都要饿死了。”
****** 一行人都听明白了。 王平在主子面前丢了脸面,脸色也不好看:“那你们是怎么个意思?我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想种了也可以退租。”
胤祥的庄子是私产,他日常得的赏赐多,各地的孝敬也多,庄里的租子原本定的就不高,再加上之前说好了种这个“试验田”能免半年租,这些人闹归闹,其实并不太想退租。 王平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并不肯让步:“咱们王爷心善,给你们的条件都是顶好的,你们上别处看看,还有哪个庄子比咱们庄里日子好过的?”
那农妇气势也短了下去:“我们不是不种。只是田租上,能不能再免一些。”
王平:“免半年还不够?那你们想免多少?”
“你们把田都挖了改了,要是今年收成不好,明年我们来不及把地平整回来,也没别的地可用……至少,要免一年。”
胤祥皱了皱眉:“就这点事有什么……” 他本来想说一年就一年吧,也不差这一点租子。但池夏拽了拽他的袖子,中途截断了他的话。 “就这点事有什么好为难的。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吧。”
几个庄家户看她穿得虽然不是多富贵,但是跟着王平走过来的,以为她是王平家里的亲戚,也卖了她一个面子,让她说说看。 池夏道:“我听了半天,您几个主要就是怕这个地收成不好,但刚才这位王管事说了,这水稻二月种,六月就收了,一年种两季呢,种不好下半年你改回来就是了,张口就要免一年租子也不大合适,大哥您说是吧?”
起头说话的中年男子讷讷地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农妇正要反驳,池夏又安抚她。 “但是大嫂你说的也有道理的,”池夏笑眯眯的:“没种过谁心里也没底,都得养家里老小呢。”
农妇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池夏就上前了一步:“这样吧,你们可以自己选。一是按照王管事说的,免半年租;二是按照新办法,不管收成多少,庄子里都给你们跟去年同样重量的粮食。哪怕这地里收成不如去年,也自掏腰包补给你们。”
她打了包票之后,又补充道:“当然了,如果收成好,庄子里也不亏待你们。多出的部分,还分给你们十分之一,就当是庄子里雇你们来种地,给你们发的分红了。如何?”
众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 到底还是那个农妇被推了出来:“好是好,可你说的就能算数么?这可是怡亲王爷的庄子。”
王平看胤祥暗中点头,立刻答应下来:“算数。这两位都是王爷的好友,往后这位姑娘就是咱们庄子的总管事了。她说的话就是王爷的意思。”
池夏收起了笑容:“口说无凭,咱们还是签字画押为证。这一回,你们自己都满意了。往后谁再挑头惹事,可别怪我不念情分,把你们赶出庄子了。”
众人觉得这位新来的总管虽然看着也威严,却挺体贴人情的,纷纷保证“绝对不会了”。 池夏示意王平给他们准备新的字据,让他们画押。 雍正在后面站着,看她三言两语之间就抓住了众人的心态,连拉带打地解决了这群聚众闹事的人,索性就当自己只是个跟来围观的,任由她发挥了。 池夏看众人都有序地上前签字画押了,才留下了一开始说话那对农夫农妇。 这些人聚在一起,都只推这俩人出来说话,显然这俩人是这一片比较有威望有影响力的。 王平也介绍道:“这是周叔周婶子,他们一大家子都在庄子里住着呢。方才咱们过来的小摊子那里有个茶棚,就是周婶子他们家里开的。”
池夏看向身后两位大爷:“那咱们也去喝口茶,顺便去两位家里看看?”
雍正点头,胤祥也比了个“请”的手势:“都听姑娘的。”
池夏心说狐假虎威可能也就是这个架势,咳了一声,领头走在前面。 周叔讷讷地:“几位大爷不嫌弃我们家里乱就行。”
周婶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低声斥他:“没半点眼力见,你瞧不出这一家子都这姑娘做主呢。后面那俩指不定是她家小厮账房什么的。”
池夏脚下一滑,差点没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