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的天暖得早,还没进三月,就已有了阳春的感觉,即便是入了夜,也浑然没有寒意,风都是暖的。
时廷今日与同窗好友喝了一点酒,从马车上下来时甚至还有一点微醺,觉得小厮一直在晃,被晚风一吹才有几分清醒。
时筠的亲事有了眉目,今年他母亲和他们兄妹俩便留在京城,年后只有鄂谦一人回了台州任上,打算等女儿婚期定下了,再休假回京。
时廷晃了晃脑袋要进门,脚下却差点被绊倒,定睛一看,吓得整个人一激灵。
门槛那里缩着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他刚才应当就是踢到了这人。
小厮也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查看。
还好他一凑近,这一团人影就动了,小厮隔着老远辨认了一下:“少爷,好像是个小乞丐……喂,你没事吧?”
小乞儿倒也没受伤,方才只是等得睡着了,听得小厮喊“少爷”,一下就跳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了地上,朝着时廷指了指,又鞠了个躬,飞快地跑了。
时廷酒还没完全醒,等反应过来想叫人拦下,小乞儿早就跑得影子都不见了。
小厮嘀咕着把信捡了起来:“难道还是个小哑巴?少爷,这信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事,这么薄薄一个信封,能有什么问题?”
时廷接过信就收了起来,这会儿酒劲过去了,他倒也谨慎,回书房后把闲杂人都摒退了,才把信拆了出来。
书院的灯灭了后,主院的灯亮了半宿,鄂夫人第二日一早便递了帖子求见皇后娘娘。
其实她即便没递牌子,池夏这几日也打算请她和时筠进宫坐坐。
她从自己的私库和系统“仓库”中选了一些东西,是要给时筠添妆的。
下朝回来听闻鄂夫人天才蒙蒙亮就在宫外等候,赶紧让禾香去宫门口把人接了进来。
鄂夫人今日连丫头们都没有带,只带了一个嬷嬷,这万嬷嬷是她当年的陪嫁丫头,一家子都在府里做事,也算得上是看着池夏从小长大的。
池夏一看她带的人,再看她明显气色不佳,即便今日还上了点妆,也遮不住脸上的疲惫。
便对禾香招了招手:“额娘这么早进宫里来,想来没用过早饭,你去准备些点心和养胃的粥。”
禾香知情识趣,把一众宫女都带了出去,只留了苗苗一人在屋里伺候。
池夏亲手给鄂夫人斟茶:“额娘等久了吧?”
鄂夫人拘束道:“没有,知道娘娘诸事繁忙……原是不该为这点小事来扰了娘娘的,只是老爷如今也不在家中……”
她一时当真是没了主意,把昨夜儿子收到的信递给了池夏。
“额娘说的哪里话。”
池夏笑着应了一句,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忍不住微微皱了眉:“这封信是从哪来的?”
鄂夫人叹气:“一个小乞儿送来的,时廷当时喝了点酒,没来得及追着人。”
那就是匿名信了。
池夏又仔细看了一遍。
信上总共说了两件事。
一是关于尹继善的母亲徐氏,说她当年是尹泰家中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仗着有几分姿色,就趁尹泰醉酒,爬上了他的床,用这种手段怀上身孕,生下尹继善后,才勉强被抬做小妾。不但目不识丁,还十分粗鄙愚笨。
这件事倒也没什么,尹继善的身世大家都知道,目不识丁估计是真的,粗鄙愚笨倒也未必。
至少按照遗传学角度,尹继善的脑瓜子这么好使,他亲娘应该不至于太差。
第二件事,估计也就是鄂夫人最在乎的一件事,是说尹继善在外头有个“红颜知己”,在太学读书时就时常流连于这位红颜知己的小院里,时常连功课都忘了做。
重点是,这位红颜知己竟还是一个烟花女子,曾经是京城红极一时的青楼“留香阁”的头牌,后来自赎自身,离开了“留香阁”。
信里不但详细写了这位红颜知己的姓名叫做柳七娘,和她住的小院的地址,如今干的营生。
还写了尹继善每个月去的次数,分别是在哪一天,甚至还根据他去的频率,猜测了他最近几日肯定也会去与她见面。
这有板有眼的,别说鄂夫人和时廷看了心里打鼓,就连池夏看完,也觉得这里头多少是有些问题的。
池夏把信又看了一遍,包括信纸信封都仔仔细细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
这才问鄂夫人:“额娘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鄂夫人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昨儿收到这封信,时廷就连夜找了几个要好的同窗,悄悄打听了一下,但他们都说尹继善平日里不太喜欢说话,很少与他们一起出去应酬,总是独来独往的。他们也不大清楚。”
池夏点头:“但额娘还是觉得这信里头说的有几分可信?”
至少这柳七娘肯定是真有其人,而且多多少少跟尹继善有点关系。
毕竟造谣也不可能编一个完全不存在,或是与尹继善完全不相干的人,那就太容易被戳破了。
鄂夫人点头:“尹继善平日里的功课,他们倒是知道一些。听说他考秀才和举人,都是第一次没中,总是要第二回考才能高中。”
“娘娘说他聪明、学识好,臣妇自是信的。所以……会不会他平日里心思真的不用在读书上头,而是在外头那个“知己”身上?”
池夏惊讶:“都是考了两次才过的?”
不应该吧?
旁人不知道,她和雍正是知道尹继善的情况的。
以尹继善的才学,就算发挥失误,也不至于要考两回才能考上吧,尤其是乡试,怎么也不可能落第啊。
就好像一个高考状元水平的学生,忽然说他连本科线都没考到,着实有点离谱。
鄂夫人点头:“确实是这样的,尹泰家那个嫡出的小公子,功课倒是更好些,都是一次就考中了。”
池夏更疑惑了。
她记得尹泰家几个儿子,好像就只有尹继善最有出息,否则章佳氏的资源,也不会全部都倾斜给这个小妾所出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