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知白是被手机的震动吵醒的。熬夜之后的昏睡让人不免生理性的眩晕，他坐起身在摸到手机的时候瞟了一眼放置在床头柜的沙漏时钟，11:11，一个说不上吉利或者不吉利的数字。他解锁屏幕，没有看到任何通知来电只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安装上的APP图标。“现在的流氓软件都学会自我安装吗？”
楮知白咕哝着长摁APP图标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无法卸载。反而跳出了一个过于精美的玻璃沙漏，没有其他文字，只是中间流沙部分快速地下落。楮知白还没有来得及做其他反应，或者寻找关闭界面，玻璃沙漏就化为圆头圆脑的白色字体：“召唤成功，恭喜您获得稀有契约者！”
紧接着这个病毒式广告弹窗就消失了。“见鬼，这什么东西？”
这让楮知白想起了某些C奇游戏，一刀999的屠龙宝刀广告。他对这个图标的粉嫩少女心和自己主题界面极简反差还有莫名其妙的广告有些烦躁，这流氓软件居然还不让卸载，正点进设置打算追溯这个程序来源时，他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地抬起头，卧室房门纹丝未动。楮知白开始怀疑自己还没睡醒。设置里应用程序管理完全找不到这项没有被命名的软件程序，楮知白退出设置界面，正正和扒在文件夹上的Q版小人对上了眼。三头身的小人有一张过于灵动的脸，黑色长发蜿蜒及腰，白色的小裙子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一双光裸的小脚丫颤颤巍巍地，然后噗叽——掉在了屏幕边缘。可爱。楮知白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大概就是那句名言：可爱是社会的氧气。但是没有运行任何后台程序的手机，会蹦出个手机桌宠，怎么想下一条都会播放流氓广告。可小人只是把自己的脸贴在屏幕上，惶恐又慌张，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机屏幕里主页边缘，小嘴惊恐地呐呐道：“穿越到了巨人国吗？”
音响完美地将她柔软纤细的声音放出，没有任何电子合成音的嘈杂感。“流氓软件也会请CV配音了？”
楮知白忍不住点向小人，猜想那小人和所有桌宠一样，被触碰就会有反应，不出所料小人噗叽一下被推倒了。“唔——！”
小人发出震惊的声音，她呆呆地爬起来道：“什么流氓软件？”
“嗯？还能语音交流？”
楮知白挑眉，他确定自己没有授权开放任何使用权限。他伸着手又一次想要把小人戳倒，逗弄这个反应动作都极其自然的桌宠，出于职业习惯楮知白甚至开始分析她的动作捕捉系统和美工要耗费多少心神才能做出这样的流畅度。“等下，你是人吗？”
她双手交叉做了个拒绝地动作。“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骂我。”
楮知白挑眉，还是点了下去，这一回似乎是楮知白的力道并不重，至于只是让小人晃了晃，长发凌乱地散成一片，小人不得不花费力气把头发从眼前拨开。“不……不是，我们来谈一谈。”
“哦？”
楮知白顺着她的话往下，就想知道这流氓软件是打算卖的什么，能花费这么大功夫做一个桌宠。她似乎想问很多，但是相当有顾虑的模样，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时钟就在你头上，为什么不直接看。”
楮知白没打算顺着程序设定的问答和她一问一答，反而调笑道：“既然是桌宠，你怎么不能直接调动后台程序。”
“我不是什么桌宠，我叫雪方池。”
雪方池蹙起眉，她从一醒来就出现在了半空中，忽然地坠落感，还让她感到心慌意乱，才手忙脚乱地攀住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一抬头还隔着一层玻璃壁看见了一张放大的人脸。尽管对方眉目英俊，炸着一头乱毛也是掩饰不住的帅哥，可也没有减少雪方池忽然直面对巨人的惊吓感。外头的男生穿了件黑T像是刚睡醒，笑眼弯弯地看着她，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游戏态度。雪方池显然发现自己和这层玻璃外的人信息不对等，抬头望了一眼高悬在她头顶的虚拟时钟，很高，至少她觉得自己在没有东西的帮助下，一时半会爬不上去。“哦，和鲁公有白方砚，通明无纤翳……取个砚台的名字，有趣。”
楮知白接话道：“真巧，我可是《文房四谱》中的纸——”“……楮知白？”
“嗯？现在大数据搜索速度是有这么快吗？”
楮知白被插了话，有些意外，更惊讶于这桌宠的对答如流。雪方池自己也不明白，她的脑海里除了这个名字空得不像话，但她仿佛就是该知晓的，这种失忆症带来的迷惘感，让她紧张地捏住裙摆。雪方池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大抵能看出来通话的图标，莫名其妙掉下来紧接着被人“玩弄”，委委屈屈地抱着通话图标说道：“我……我失忆了……”“放开我的通话键，我还可以给你打电话报个警，就说——我的APP成精了。”
楮知白用手指戳了戳被雪方池抱住的通话图标，意料之中，无法点开。这什么流氓软件，居然能把通话键给锁了。楮知白已经在考虑是新型病毒了，或许自己能把这款新病毒上报出去。“我才不是妖精！”
雪方池心里有隐约的推测却因为失忆没有办法正确的去表述出来，更加难过了：“况且时钟太高了我看不到，还有我只是被困在这里了……”“你经过图灵测试了？”
楮知白挑眉，这一句话可不是正常的AI或者程序设定能做到的，对于普通人而言这只是个陈述句，但对于固化思维和趋于超凡理性的AI而言，在一句话里回答上一个未完成被打断的逻辑对话又发出类似求救的陈述句是对于程序语言来说相当困难的事情。“那是什么？”
雪方池蹙着眉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失忆了，我想我原本应该和你一样在外面的。”
雪方池看着对方不相信的脸，她努力地回忆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片段：“9月……南雀路……我……呃，我……”手机里的小人变得很痛苦，这种强行回忆的事情，似乎让“她”陷入挣扎中。楮知白这下收起了那些玩笑的意思，如果“她”是AI那无疑是科学界的震荡，一个可以自主学习并且阐述谎言的“伪人类”，如果“她”确实如自己所说是个莫名其妙被困在自己手机里的人类——那事情只会更复杂。“你确定？”
“我……我……不确定……”她茫然无错地回答着，雪方池捂住脑袋，蹲在那儿，长发从通话键溜下。虽然只是像素拼合的人物，楮知白却觉得自己看到对方失的样子。“嘿，如果你的程序员只是想做个恶作剧的话，我觉得他已经成功了。”
楮知白轻笑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锁屏，一切都回归了平静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