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夜沙滩
月明星稀的夜晚,我一个人穿过密林间仅有的小路,往这个无人海岛的南部沙滩走去。
刚刚陪【伊恩】大叔干了一个晚上的活儿,总算把【exia】调整好了。虽然大叔满能量地建议马上继续【dynames】的调整工作,但已经困得晕头转向的我,坚持要出来好好透一口气再说。
接了杯能量饮料,我慢腾腾地到那条砂石小路的尽头,终于望见了无边无际的大海。碧波荡漾在银盘一般的圆月之下,周围亮得犹如白昼一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咸腥的空气,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我在这里并非为了紧急整备即将出击的高达们,而是来偷闲度假的。
簌然,沙滩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没想到,半夜的沙滩上居然有人。
而且,竟是【刹那】。
白色的上衣,红色的围巾,随风轻微地飘动着的卷曲黑发——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望着海的方向,一动不动。
“还不睡?”
我远远地就打了个招呼,为了不惊吓到他。
【刹那】的身影动了。他回过头来,晶莹的眸子在月光下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他并未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仿佛对他来说,这个时间点我出现在这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
他对我摇了摇头,便回过眸去,继续注目眼前的大海。我走到他身旁,很自然地坐下,与他一起凝望眼前这一片美丽的夜海。
偷眼望了他几次——那条红色围巾意外地与他十分相配,只是……那抹鲜艳的颜色,好像让他本来就欠缺成熟气质的脸,愈发显得呆萌了。
我甩了甩头,决定不告诉他这一点,因为那根本就是故意往枪口上撞。
这样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或许旁人看了会觉得怪异,但对我们两个来说,这只是水到渠成的状态。
那些总需要漂亮的对话来寻找存在感的大人们并不能理解——其实,有时,不需要言语的交流,也不想彻底了解对方在想着什么,只需这种在一身旁的感觉,便可以心满意足。
这样的宁静一直持续下去也很好,但我的心沉甸甸地。
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答应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要亲口问刹那,到底是什么藏在他的心里,令他在战场上有那样难以预测的情绪起伏。然而,这样严肃的话题从来没有出现过在我们两人之间,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嚏!”
海风吹得我鼻子痒痒的,终于,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方带着体温的围巾立即落到了我的肩上,然后被人轻轻地拉紧,绕着我的脖子转了一圈。
下意识地抬了眼,我望见【刹那】漂亮的眼眸。那双眼里含着淡淡的关怀,那种暖意也顺着他的手与他递来的围巾,渗入了我的身体,我的心。
“谢谢。”忍不住将手抚上那抹柔软的红色,海风的寒冷仿佛一瞬间被隔在了世界的另一端。
他的视线扫过我衣衫单薄的身上,叹一口气说:“如果觉得冷,就回去。毕竟明天一早就要出任务。”
“你是明早才出任务,”我撅了撅嘴,“但我的任务,从降落这个岛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他的眼中闪了闪,该是想了起来:“整备室的事还没做完吗?”
“不只是没做完,根本还差很多才能做完,”我的嘴越嘟越长,终于伸手拨乱自己的头发发起牢骚来,“啊——讨厌,真不想回去陪【伊恩】大叔加班。你不回去吗,【刹那】?”
“……我一会儿就回去。”他看起来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呐……刹那,明天的行动,好像十分艰巨?”我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道,“根据【菲露特】传过来的情报,总共有超过一百五十架机动战士集结,还不包括其他陆上战斗力。”
“我知道,”【刹那】几乎是马上就应了我,“但高达不会输的。”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高达机师们都是带着觉悟加入【天人】,肩负着期待与压力,并在同伴们不断的考验与审视之中走到这一步的,即使陷入最艰难的境况,也能坚强地面对不会放弃。
看来,【刹那】的烦恼并不在此。那么,究竟是……?
我将头埋入双膝之中,沉默不语。
“怎么了?”他见我的状况有点不对,便反过来问道。
“【刹那】……我们在做的事,其实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吧?”我迟疑地继续道,“介入别人的纷争中,从而达到终止纷争的目的……事实上,无论是纷争中的哪一方,都并不欢迎我们,甚至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也一样。”
这些天来,我已经听够了新闻评论里面那些不冷不热甚至带着讽刺的字句。我知道,明天的任务将在世界瞩目之下进行,那其中不知多少人带着看好戏的心态,而如果我们一旦失利,又不知将会有多少人幸灾乐祸。
这个世界是含着恶意的。
因为比很多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我的心情才如此沉重。
“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刹那】只轻描淡写地道,“重要的是,这正是我们要去做的事。”
他这样利落且坚定的回答,反令我语塞。
是的,终止这世上的纷争,是我们【天人】的理念,而消灭任何挑起纷争的源头,便是我们所有行动的核心……但是,这样的行动持续下去,真的可以守到云开见日们的一刻吗?为了实现这个理念,而在这条路上堆积起来如山的尸骨,真的妥当么?
就算脑中想得再明白,心里的迷惑还是无法解得开。人类并不是那种有心理准备就真的能接受一切的生物。我就是陷在这种理智与情感的夹缝里,夜夜难寐。
但,这显然也不是【刹那】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