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如血，陆寅凛凛的目光中显露出一点点阴沉的痴迷。
不过他忧心更重，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方绵软的巾帕，上前小心翼翼替锦泱擦拭溅在脸上的血迹。
点点血珠如红梅般点缀在她玉貌皎洁的面容之上，有些妖冶又有些瘆人。
陆寅看着她胸膛几经起伏，微阖的睫羽似蝶翼般轻轻颤动，便知她并非如表现出的那般淡定。
“还好吗？”
锦泱未答，缓缓的点点头，而后拂开陆寅，用尽力气抽回钢刀。
没了支撑，赵景煜的人头滚滚掉在地上，顺着有些弧度的庭院，直接滚到众臣面前。
瞪圆着眼，死不瞑目。
一如前世，自己被白绫所害，面容狰狞可怖。
可她心里真的畅快！
如压抑许久的暗泉，终是汩汩喷薄而出，得见天日。
一切阴霾都明朗起来。
锦泱不由露出一个肆意的笑，环视一圈，最后落在沈霄身上，鼻腔中哼出淡淡的一声笑，“沈将军走么？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沈霄听不出这是讥嘲还是威慑，但他本就趁着雨夜偷偷潜进城中，如今天色已亮，若是被对方发现院中根本没有翻过土的痕迹，届时他再想走，便走不掉了。
他不再犹豫，由暗卫护着，转身便朝后门去，门外，有人牵着马匹，沈霄接过缰绳，翻身一跃，双腿一夹，高喝一声，“走！”
一骑飞驰冲出，数骑追随而出，一时间卷尘千里。
沈霄动作太快，未待那几名老臣反应，便已远遁，等这几人回过味来，忙慌张的朝后院跑。
“沈将军！等等老夫啊！！！”
那娘们疯了，连皇上都说砍了就砍了，他们留下，能有什么好？
几人中尤以那黄大人跑的最快，可再快又如何，也只能吃几口马蹄掠过的灰土罢了。
寒风折骨，沈霄一走锦泱强撑着的一口气也散了，她身形一晃，脚下虚软，以为正要摔倒，却被陆寅眼疾手快的搀扶住。
幸好，大臣们因滚到前庭的头颅而不敢抬头。
锦泱缓了一口气，又把腰端得笔直，声音亦是一如既往的清亮淡然，“时辰不早了，今日就到这里，诸位回吧，巳正，兵部尚书与京营各部到到崇政殿议事。”
官员退去，只有方林呈几经犹豫，又在陆寅威慑的目光下，略显担忧的敛下眼，自打自己想通的那日起，他的爱就不该再有立足之地。
他该记好本分，只做一个臣子该做的。
别人退，他也该退。
出门之际，他在冯雁兰身前顿住脚步。
此刻冯雁兰早就被吓昏了，方林呈恨其蠢笨，若不是她偷了自己的帖子，对方也不会那般轻易举的使边朗上钩，又杀死那两名禁军，不声不响的夺下东侧门。
一名厂卫从院中跑过来，“督公吩咐，方大人可自行将人带走。”
方林呈盯着冯雁兰看了许久，暗沉沉的嗓子发出声音，“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此女虽是本官亲眷，但法不容情，请这位公公代本官回禀娘娘，不必看在微臣的面上从轻处置，一切按晋律处置即可。”
“这……还需让方大人知晓，此女按律……当斩。”
方林呈放眼迢迢，望向房檐上那被风几度吹得明灭的灯笼上，良久，幽幽道，“那便斩。”
说罢，他毫不犹豫的负手离去，无比决绝。
厂卫思忖须臾，便将冯雁兰同那几个吃里扒外的老臣关在了一起，早晚都是死鬼，还顾忌什么男女有别。
人一走，锦泱犹如被抽空浑身力气般，她大半身子都软软的靠在陆寅身上。
陆寅抬手挥退院中的厂卫，用他那骨节硬朗的手轻拍在锦泱的后背，如安抚一只凄惶受怕的猫儿。
“吓成这样，还非要逞强。”
锦泱感受着身体里激荡的血流，抿唇一笑，“你猜错了，我心里非是害怕，反倒是激动的很。”
陆寅笑笑，也不去深究真假，抱着她便回了宫。
有念夏拘束着，凤安宫还算安稳，陆寅一进门便吩咐人去熬一碗安神汤。
安神汤有助眠之效，锦泱却不想喝，几番对抗，陆寅强硬的将人按在寝榻之上，“不喝那就睡一会！”
“哪里就有空睡了，宫内宫外乱糟糟的，沈霄还说今日攻城……”
陆寅嗤声，“京城方圆几百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有人上折子，泱儿觉得他那十万大军安营扎寨能神不知鬼不觉？或者收买朝中所有大臣？”
锦泱顿了顿，“是这个理，可是……”
陆寅睐她一眼，转身出了殿门，没隔一会儿，竟抱着祈安回来，小家伙还未醒，吧嗒着小嘴睡得正香。
锦泱刻意放低声音，半撑起身，“怎么抱他来了？”
陆寅没说话，然而下一个动作直惊得锦泱要从床上跳起来。
他像塞汤婆子似的，将孩子直接塞在衾被中，连头都没露出来，盖得严严实实。
“你做什么呢！这闷坏了可怎么办？”
锦泱忙不迭的把人从被子里掏出来，小家伙果然不是很舒服，小嘴嘟嘟起来，她忙轻轻拍了拍，又哄了哄，这才安稳下来。
陆寅喉头微微滚了一滚，暗含嫉妒的扫一眼睡在锦泱怀中的小崽子，若非他要去处理昨夜之事，谁愿意把这碍眼的抱来？
他心底波涛横生，但眼底却是一片轻描淡写，“这小家伙辰末准醒，跟更漏似的，你睡一会，他醒时收拾收拾正好去崇政殿。”
“哪有人把自己儿子比作更漏的？再说，记时辰让念夏叫我便是，何必折腾祈安，我这又是一身血腥……”
锦泱突然止了话，她翻身坐起，狠狠瞪陆寅一眼，趿拉上鞋就要往净室走，“不说险些都忘了，我还抱了他那样长时间！”
陆寅揿住锦泱的腕子，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抿着唇，气压略低，“他即是我们俩的孩子，一点血腥怎么了？这点都受不了，往后何谈建功立业？你且睡，哪怕闭眼眯一会也是好的。”
他承认，他依旧看不得锦泱对旁人显露一点特殊，一点偏爱，哪怕那人是他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