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林呈漫然穿过一条条街道，望着各家争竞似的门扉，自嘲般的笑了。
形态各异却每只都不失威凛的石狮，各个别出心裁仿佛制成花儿一般的灯笼，连那垂下来的穗子，比他压袍子的玉坠上挂的还要贵重。
方林呈不由停住脚步，指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早已褪色的穗子，又鬼使神差的站上人家的台阶，抬起手，轻轻触碰那飘荡的穗子。
同样都是穗子，挂着的，当真就比自己这个好？
“住手！”一声娇喝在方林呈耳边炸开，“哪里来的小毛贼，想偷灯笼？”
方林呈快速收回手，神色讪讪，读书人最重颜面，虽然他没有偷盗，但方才的的确确短暂的生出一股觊觎之情。
他颠三倒四几句，支支吾吾，也找不出好借口，不料那女子噗嗤一声笑了，
“你是说，你觉得这穗子打的好，漂亮？情不自禁？”
方林呈耳后浮现红线，但还是点了点头，他只是想摸一摸，并没有据为己有的打算。
少女被逗得咯咯直笑，笑得直不起腰，挽着的双丫髻一颤一颤，垂下丝绦般的青丝，很黑很柔。
等笑够了，那少女踮脚从灯笼上取下穗子，伸手递给方林呈，“一个穗子，既然你那么喜欢，便送你罢。”
方林呈却退开半步，做了个读书人的揖，拱手道，“无功不受禄，当不得。”
“给你你就拿着，一个破穗子，还算的上是禄？你这人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不可，这穗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若因你擅自送我而被主家怪罪，便是方某的罪过，在下还有事，就此别过。”
“哎哎哎？”那女子追上前两步，大声询问，“你是来参加恩科的吧？你叫什么名字？”
方林呈装作没听见，脚下步伐更快了一些，岂料这姑娘十分矫健，不但追上了，更是娇蛮的挡在他前面，掐着腰，胆大热烈，
“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般无礼，跟你说话呐！”
方林呈皱眉，但也没什么恶感，不过把她当成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本就萍水相逢，姑娘还请让开，在下非是今科举子。”
女子眼眸提溜乱转，仍不放方林呈过去，“听你口音也不是京城人士，说话又文绉绉的，不是举子你这个时候来京城做什么？实话告诉你，本姑娘……伺候的小姐，要在今科榜下捉婿，你报上名字，本姑娘帮你说些好话，好让你也进到名单里，若是娶了我家小姐，保你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方林呈怔住，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表妹瞧不起他，同僚怠慢他，轿夫误以为他是管家，小丫鬟觉得自己是个不得志的落榜举子。
就没一个人看出，他早已平步青云，官拜二品。
他不贪腐不收礼，错了吗？
方林呈心中百转千回，然而小丫鬟以为他是动心所致，便抱着手臂洋洋得意道，“怎么样，现在可以告诉本姑娘你的名字了吧！”
小丫头还在念叨她家小姐如何贤惠如何漂亮，不过全然不过方林呈的耳朵，他绕开女子，冷然道，“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坦坦荡荡，自强不息，在下有一句奉劝你家小姐，榜下捉婿固然无不可，切记要擦亮眼睛看清人品才是！告辞！”
他的语气太过刻板严肃，女子仿佛有一种自己未完成功课被先生责骂的感觉，她怔了片刻，望着那尽力挺直脊背的背影，倏而笑道，“这书呆子，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