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偏过头，今日他穿了一套靛蓝圆领竹绣直裰，墨发只以一根碧玉笄挽了髻，少了往日的威严，竟多了几分少年的潇洒。
连那苦味香都似乎多了几分清隽之感。
他贴着她，高挺的鼻梁似有似无的摩挲在锦泱脸庞，薄唇隐隐含欲。
锦泱口中口水突然就丰腴起来，她十分不争气的咽了咽，惹得陆寅一阵畅笑。
“泱儿也想要了？”
“胡、胡说！”
“那是泱儿饿了，想吃了本座？”
“别闹了！！外面还有人呢！”
陆寅知她面皮薄，且那些动情之时的婉转啼哭之音他也不愿让旁人听见，踢开棋盘，他让自己躺平，让锦泱也换了个舒服姿势，大手在她后背轻缓的拍着，
“好了，不惹你，眯一会儿吧，昨晚也没睡好。”
他的声音与手似乎带着魔力，锦泱眼皮发沉，挨着他很快便睡了。
傍晚之前，车马行至湖安府城门外。
越近，哭声越多。
高高低低，呜咽阵阵。
像是揪了人心一般，闻之落泪。
锦泱忍不住撩开窗帘，只见黄土路上俱是流民，或坐或卧在路边，三三两两，面容枯槁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再往前，城门之下，有几间茅草搭成的棚子，棚下架着两口大锅，一官差握着手臂粗的木棍在锅中搅弄。
雾气升腾间，隐隐有米香传来。
锦泱惊讶了，“湖安竟在施粥？”
没有赈灾银，府城竟然在施粥救人，这让锦泱升起一股慨叹，“还是有为民做主的好官的！”
陆寅歪着，手指勾缠着锦泱胸前的系带玩，听了话只勾了勾嘴角。
锦泱忍不住欣喜，“一会儿停一下可好，我去打听打听施粥是怎么回事。”
陆寅手一顿，“不行。”
说完他复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便多解释道，“都是些流民，饿极了之下见你穿着富贵许会做出极端之事，想打听什么，让玄鹰去给你打听打听就行。”
陆寅说的在理，锦泱也不强求。
她撩开车帘，跟玄鹰吩咐几句，玄鹰将车停在一旁，跳下车往粥棚去。
锦泱也顺着外望，看了一会儿，见一穿着一件半旧赤罗的男子似是主事之人，那人面容坚毅阳刚，身形健壮，只不过眉目间总透着绝望悲悯之色。
他不断催促，也不在乎灾民脏污，亲自组织排队，锦泱的目光停留在那人脸上许久，一直到玄鹰回来，才收回目光。
玄鹰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道出，“干娘，这湖安府近日来一直都有放粮，因此才会聚集这么多灾民，不过之前施粥统共没几粒米，今日倒是出奇了，那粥稠的都能立筷，有小道消息说是府城通判擅自开仓放粮。”
玄鹰顺手一指，就是先前锦泱盯着那人，“就是那人，通判冯纪，至于是不是擅自开仓，儿子尚来不及验证。”
锦泱莫名有一种直觉，此次必是擅自开仓！
她又去瞧那通判，心绪复杂。
玄鹰又道，“灾民说之前施粥的粮食，也都是这个冯纪张罗来的，软的硬的，听说还跪了求城内富户捐钱捐粮，不过也就撑了几日而已。”
“湖安的知府叫什么？”
玄鹰想了想，“范洛。”
这个名字在锦泱唇边念叨两声，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那贪腐赈灾银其中之一，就有这范洛！
冷笑渐起，锦泱想起马车内还有些瓜果，便撩了车帘，递给玄鹰，“找些老弱妇孺送去。”
玄鹰哎了一声，捧着果蔬，往下分发。
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时节，水果可都是稀罕物，能吃得起的，绝对是大户人家。
马车不远处的土坡上坐了几个健壮汉子，互一对眼色，
“瞧清楚了？”
“清楚了，递瓜果的肯定是个女子，手腕又白又细，还带了玉镯，一看就值不少银子。”
“老大，有啥犹豫的，不就是个大户小姐带了个丫鬟和个驾车的小白脸么！”
领头之人顿时目露凶光，“一会儿一起上，先掳车内女子要赎金，若是来不及，就抢她首饰！”
“兄弟们都懂！”
十多名汉子散开，对马车呈合围之势，渐渐围拢过来。
待几人靠近围住马车时，丫儿尖叫一声，“你们要做什么？!”
“有吃的吗赏我们一些吧，我们快饿死了……”
“小姑娘你让你家小姐可怜可怜我们吧……”
“能用马车载我等一程进城吗？”
这群人非常有经验，有人开始从后头往车上爬。
有人要去撩马车帘子。
有人抓了丫儿往地上拖。
玄鹰才分发了水果，就见马车被围，他瞳孔一缩，猛的抽出环在腰间的软剑，人如一道风般，眨眼间便落到人群中。
他虽速度快，却快不过那即将要撩帘的汉子。
那人手已经落在车帘之上，骤然间，车内激射出两枚白色棋子，直直钉在眉心。
玄鹰不敢再耽搁，软剑如毒蛇吐芯，招招直指要害，尽是一击毙命。
那群汉子见势头不妙，四散要逃，玄鹰哪里肯让人走，追身上前，不敢留一个活口。
丫儿已然吓傻，跌在地上，脸颊上被溅了几滴血。
玄鹰将人杀完，也没管她，而是扑通一声跪在马车前，
“儿子护卫不利，罪该万死！”
锦泱仍心有余悸，“不怪你，是我让你送蔬果，快起吧，咱们还是先进城再说。”
玄鹰却跪着未动，直到车内传出沉沉郁郁的声音，
“没听见你干娘说话？”
玄鹰一凛，只听车内继续传来声音，“起吧，夜里滚去自己受刑。”
玄鹰应是，这才敢起身。
锦泱赶忙拦住，“也没什么事怎么还受刑呢？什么刑？”
“若我不在，那人便闯进来了，怎么叫无事？至于刑……断一截尾指，不算严重。”
砍手指头还不严重？？？
锦泱有些发寒，“之前偶尔见东厂有人缺一截小指，都是被罚的？”
陆寅面色很淡，“是吧。”
锦泱沉默片刻，“他们都是练武的，手指不灵活，往后握不住刀剑，可怎么替你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