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玉鸣在晚上七点约了和喻锦见面。
街上梧桐叶纷飞，扫地工扫帚簌簌摩擦过街道的声音与来往车辆风声混作协奏曲，悠然飘扬在行人周身。
有孩子不留神松了手中氢气球的细绳，彩色的气球乘着微凉的风愈飞愈高。
直到在天边形成一个细小的点，湮灭在天空灰沉的海里。
栾玉鸣坐在汽车后座，她低头看着平板上齐宁发来的文件，细风卷起她的发梢，挑逗一般将她原先挽在耳后的碎发又拨弄了出来。
恍然间，她看见放在身边的手机上显示有电话拨了进来，才放下手上的工作，接通了电话。
“玉鸣，我已经到律所了，我的办公室在九楼，你到了直接上来就行。”喻锦温和的声音从耳机中传了出来，但却和往日相比更多了分严肃。
“好，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就快到了。”栾玉鸣下意识看了看手腕上的钻表，外面天已经黑了，但街道上的霓虹依旧绚烂。
她简单询问了一下喻锦案件的情况，又确定了白初并没有察觉到他们异样后，便挂断了电话。
晚上律所的律师们几乎都走完了，走廊中熄了灯，桌椅都淹在黑暗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寥感。
喻锦出来接她，这几天在外奔波让他面容看上去也憔悴了不少，但好在通身打扮依旧干净精致。
“我暂时只能给你看照片。”喻锦从一边的文件夹中抽出了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放到了栾玉鸣面前，“这事还没公开，她比较特殊，属于b市这几月连锁失踪案的关键线索，所以警方也都在盯着。”
照片中是一个医院病房的背景，周围隐隐约约失焦的人影像是当时正在走动的医护人员，而正中间的白色病床上躺着的才是真正的主角。
栾玉鸣只是乍一眼意识到这就是刘瑶，但越看她只觉得越陌生。
女人面部呈现出病态的苍白和水肿，裸露出的手臂却像是削了一半皮的枝干一样，输液管像是续命的唯一通道般与她连接。
栾玉鸣感觉自己这几个月不见她，就已经快要不认得她了。
此时此刻她通过一张照片穿越时空去观望一个被囚禁在病床上的空荡躯壳，心底却升不起丝毫同情和惋惜。
她这会儿才深切感觉到自己果然是一个生性淡漠的人，并且也没有多少宽宏大量去宽恕一个反手捅她一刀的人。
她还是做不到以德报怨，不报复已经是她最大的宽容了。
“脑溢血，但医生说其实她醒过来的几率很小，有很大可能就变成植物人了。”喻锦点了点照片，只简单说明着事实，语气没有太大的波澜。
跟齐宁父亲齐耀是一样的情况。栾玉鸣脑中闪过了一瞬间的念头。
“我们是在一个老楼里发现的她。就是前段时间连着下暴雨的时候，巷子里垃圾没人收，就有隔壁小区的人投诉说那里街道里经常散发一种冲都冲不掉的腐烂恶臭味，而且还有冲天的绿头苍蝇会钻进他们的窗户，最后社区派人去查，居然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袋子碎尸。”喻锦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所以现在还在调查，这案子不小，警方当天就进楼里查人了，但那里整个楼几乎都空了，就她一个，而且那时候她已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了。”
“这是盛迟想送给我的惊喜吗？”栾玉鸣淡淡开口道，她拿起照片在光下照了照，浅淡的影子印到了桌面，像是整个空间缺漏了一块颜色一般，显得斑驳陆离。
窗外树影摇晃得厉害。
晏知远在下班时便去了红酒山庄。
会计抱着一摞文件夹刚进门，就看见这尊大佛已经被供在了桌前，这会儿正冷着张脸沉默着喝着管家新倒的咖啡，恍然让他有种催债上门的感觉。
房间里已经有会计在工作了，但却安静得有点让人不安。
“晏总。”他小心地打了声招呼，却发现晏知远并没有不耐烦地直接无视他的意思，而是也稍稍向他点了点头。
“辛苦。”晏知远的声音很有磁性，只是好像没有别的什么能引起他兴趣的事，所以始终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会计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地说了声没事，便赶忙回了自己的位置，却还是不由地有些好奇地用眼神去瞥最前面坐着的那个身影。
可晏知远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视线，又或者是不在意，只是低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刷着邮件。
不过很快，他的手指便忽然停滞了一下，接着似乎点开了一个聊天框。
“我这里就要结束啦！”聊天框中，栾玉鸣在一分钟前发了一句话，还在后面加上了一个很可爱的狗狗晃头的表情包。
看起来又魔性又有趣。
“你想吃糖炒栗子吗？”她又问道，“或者烤鸭、麻辣烫、大鸡腿？”
晏知远不由地勾了勾嘴唇，原先深邃平静的眼中在一瞬间都带上了笑意，叫一边偷看的小会计当下有些惊恐地急忙偏过了脸，只觉像是天塌了似的。
“晚上吃东西不太健康。”他一本正经的回道。
“我决定了，还是买炸串吧，太香了！走不动道了。”但栾玉鸣根本不听晏知远的建议，“这谁能挡得住呢？”
她又发了一个流口水的沙雕猫猫头表情包，并且拍了个路边摊的照片传了过去。
表示自己已经开始行动了，没人能阻止得了她。
晏知远有些无奈地淡笑着叹了口气，却一时想都没想，下意识便已经把微信里的零钱全转了过去。
而很快栾玉鸣便有了回应，她只单单发了个“？”，但符号中便已经全面阐释了她深深的疑惑。
“晏总，你这是要我把整条街都买下来吗？”栾玉鸣问道，发了个叉腰的表情包。
晏知远一直都感觉栾玉鸣这些表情包很可爱，比她平时淡淡地讲话要生动很多。
“都是一些群里抢的红包，都给你。”晏知远回道，当下深切感觉到自己才是那个谈恋爱昏了头的那个。
但只要他不承认，他就还是正常的。
他默默又打开银行卡app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