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抉择:长夜破晓(1 / 1)

“现在的年轻人啊,大半夜的还不消停——姑娘去哪儿啊?这么晚了,要早点回家啊……”“师傅,奈特迈尔工厂。”

“好勒,系好安全……诶?!等等,姑娘,奈特迈尔工厂?我记得那地儿好像是片荒地吧,这大半夜的,你去那儿干啥?——别不是被什么坏人骗了吧?还是想不开什么事儿?你看你,还年轻水灵儿的,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你只管开车,师傅——钱我会照价给你的,辛苦你这一趟了。”

“我……的确被骗了……大概。”

“现在,我就去找那个……该死的骗子。”

出租车最终停在了距离奈特迈尔工厂约两公里的荒郊——将车费交给司机后,形迹可疑的少女背着一个陈旧的包默默下车,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奈特迈尔工厂。眼前的情景已经让司机感到了些许不对劲——但多年开夜场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京域的夜晚,大多都是不太平的。当太阳落山、夜幕升起后,白日里的人们纷纷摘下伪装的假面,以真实的自我拥抱这个早已不堪的俗世,挣扎着、沉沦着、寻找着解脱。至于过路人……最好的做法,自然是保持沉默。看着司机开着车驶向了远处的城市,少女似是松了口气,将背包拿下,从中拿出一把长刀,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隐隐传来交火声的工厂,眼神有些迷惘与犹豫,仿佛对自己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感到些许不安。但仅仅是几秒后,她的眼神之中便只剩下了决然——对她而言,对于答案的渴求胜过一切。哪怕,接下来她所要做的事情,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她终究还和此世的大多数一样,是一个自私的人。现在,少女拔出了长刀,隐入了火光之下的黑暗,向着答案的方向无声无息地奔去。在那个“罪魁祸首”回答前,没人知道她的面前究竟是腐朽堕落的渊薮,还是长夜尽头的破晓。说来滑稽,这一切仅仅在于一个人的回答而已。【一】“心软了这么久,我也有些厌倦了这么死脑筋的你们。”

“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就你们两个,还不够我塞牙缝儿的。”

在彼方的“幽灵”与行动部队陷入僵持中时,奈特迈尔工厂的另一角,这场同袍相残的悲剧也即将迎来终幕——面对为了保护无辜的人质而执意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周之恒与徐玉成,顾柳言此刻的眼神之中已经满是无奈与厌烦。她眼中血色的杀意此刻已经抵达了巅峰——那是一种纯粹而刺骨的寒意,让此刻的周之恒与徐玉成已经完全看不出,眼前这个红着眼一心只想着杀戮的恶魔竟是“伍”中一直备受大家关爱的顾柳言。恐怕,这次要动真格的了——周之恒与徐玉成彼此相视一眼,严肃地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与车间外传来的交火声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适才还进行着激烈冲突车间之中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适才疯狂地对着眼前所有阻挡她的人进行着无差别攻击的顾柳言此刻却冷静地审视着对她举起了刀剑的周徐二人,如同寻找着猎物破绽的猎人一般,轻蔑的眼神之中散发着执着的杀意。周徐二人从未想象过,平日里娇小烂漫的顾柳言能够散发出如此可怕的气场。在这无声的博弈之中,他们在无形之中已经占了下风。无声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顾柳言血红的双眼中杀意骤然大盛,嘴角轻轻一扬,拿着短刀径直向着严阵以待的二人刺来。“之恒哥,小心!”

眼见着顾柳言持刀又一次向着周之恒冲了过去,徐玉成依旧毫不犹豫地横刀上前——当然,这一次的徐玉成不会再中一次声东击西的老把戏了。在为周之恒挡下这一刀的同时,他已经留了个心眼,随时准备迎接顾柳言的进攻。想法很好,可惜,他面对的,是已经彻底解放天性且失去耐心的顾柳言。“白费功夫。”

面对着眼神中警惕其一举一动的徐玉成,机敏如顾柳言自然清楚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但她也没打算放弃进攻,反倒是直接迎了上来,朝着徐玉成防御的死角以手中短刃划去。正等着顾柳言攻势的徐玉成顺势拦下了顾柳言的进攻,但就在二人兵刃相交的一瞬,顾柳言漫不经心地一笑,将短刃沿着徐玉成的横刀钝锋划去,目标直指他的手背。猝不及防的徐玉成这才认识到,对于此刻的双方而言,战斗的天平本就是不等的——对于周之恒与徐玉成而言,不忍对顾柳言下死手的他们需要将已经沦陷于心魔之中的顾柳言生擒并控制;而对于下定决心除掉二人的顾柳言来说,她手中的短刃只要给二人一道伤口便足够了。一般情况下,手背自然并不是什么致命之处,但在顾柳言淬毒的短刃面前,任何不足以称之为破绽的存在都有可能让力图阻止疯狂的顾柳言的周徐二人命丧此地。千钧一发之际,无计可施的徐玉成只得弃刀转身,狼狈地躲开了顾柳言这毫无威胁但足以致命的攻击。与此同时,后方的周之恒也顺势迅速拔剑相迎,填补了徐玉成的位置。“哼……恭候多时。”

面对上前的周之恒,顾柳言嘴角的轻蔑再也掩饰不住,毫不客气地上前。当周之恒的剑向她刺来时,顾柳言丝毫没有躲闪,反倒是狞笑着侧步上前,一把便抓住了周之恒持剑的手,死死握住,令周之恒进退不得。“周大哥……你的确是位不错的领导。但论打架,在我面前,你和小陈哥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不堪一击。”

冷冷嘲讽一句后,顾柳言猛地发力,将周之恒的手臂直接反扭过来。吃痛的周之恒也下意识地丢下了手中的剑,面色痛苦不堪——显然,面对此刻露出杀意的顾柳言,作为“伍”组织负责人的他的确不曾料到,平日里活泼乖巧的小顾身体内隐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之恒哥!”

看到周之恒身陷险境,刚刚被逼得狼狈不堪的徐玉成心中一急,连忙想要捡起地上的重刃,为周之恒解围。早已预料到其行动的顾柳言冷冷看向被焦急与愤怒驱使的徐玉成,将重刃踩在自己的脚下。待到几乎毫无防备的徐玉成试图低身拾刃时,顾柳言毫不留情地冲着他的面门飞起一脚。用脸接下这力道极重的一脚的徐玉成登时失去了意识,被踹飞至车间的墙壁旁,重重地摔在地上,鲜血与青紫淤伤布满了他整个面庞。“玉成!”

看到被重创得失去了意识的徐玉成,不知其生死如何的周之恒也已经顾不上自己被扭伤的手臂了,急忙向徐玉成昏迷的方向望去,想要确认他的伤势——。“别着急,周大哥——下一个就是你了。”

还不等周之恒反应过来,依旧挟持着他的顾柳言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狠命一扭,只听得周之恒一声惨叫,他的右臂被顾柳言生生扭断了。对于这位曾经在组织颇为照顾自己、如今却执意挡在自己面前的周大哥,看着他的右臂被自己亲手折断,顾柳言血红的眼眸一动——她并没有重新唤回自己的善良,只是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折磨周之恒的方法。“周大哥……我突然不想杀你了。”

顾柳言一边轻抚过周之恒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一边顺势蓄力一脚,踹向他的膝盖,将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周之恒踢得跪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顾柳言提着刀走向无辜的人质。“徐先生已经到鬼门关了,你也再不能拦住我了——反正我也是要为你们偿命的,倒不如在下地狱前,让我真正满足一回……”“周之恒大哥,让我听见你无能为力的喊叫吧——你将是这里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周之恒与徐玉成就被疯狂的顾柳言轻松解决,一者重伤,一者生死未卜——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让刚准备喘口气的阿染始料未及。面对着向自己走来、浑身散发着杀气的顾柳言,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的阿染勉强挣扎着起身,企图与顾柳言进行殊死对决——说白了,只是为身后的人质争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活下来的时间而已。无论是她还是顾柳言,此刻都很清楚:接下来即将发生的,只会是一场血腥的屠杀而已——如果那个一直红肿着眼的旁观者没有站出来的话。“不管你是谁……我不会让你再伤害任何人了!”

哧!正当做好死亡的觉悟的阿染准备站起来迎接自己人生之中的最后一战时,一道寒芒从面前向自己步步紧逼的顾柳言小腹中贯穿而出——那是周之恒先前掉落在地的长剑。如此突然的变故,就连顾柳言本人都未曾料想到——低头看着这柄刺穿自己身体的长剑,她不可思议的目光缓缓投向身后,看向了那个拿着长剑给予自己未曾料想到的一击的人。“……武云天?!”

小腹内传来的剧痛再次使得顾柳言的精神产生了混乱,面对着眼前将长剑贯穿自己的武知易,那相似的眉目与钢铁般坚毅的眼神使本就已经陷入疯癫之中的她产生了错觉——那个已经死在自己面前、似是不可战胜的男人又一次站在了自己面前。虽然仅仅在通紫阁的一次交手,但那个男人的身影在顾柳言心里已经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高山仰止,顾柳言方知自己现在的不足——但此刻已经陷入疯狂的她,已经无法保持如此理性的思考了。不!我不会……我怎么会……被一个普通人打败?!“跑啊!小易,快跑啊!”

同样被武知易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撼到的阿染反应迅速,连忙高声提醒道——虽然武知易的偷袭的确给予顾柳言重创,但短时间内还不足以致她于死地。而被疼痛与愤怒驱使的顾柳言,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短刃挥向了武知易——现在的她,只想亲手把那堵早已在现实中倾颓的高墙推倒。面对来势汹汹的顾柳言,尚显稚嫩的武知易还是慌了神——极少经历如此以命相搏的她尽管给予了顾柳言意想不到的重创,却未曾考虑好后续的对策。眼见着中剑的顾柳言借着武知易刺入她小腹、尚未拔出的长剑死死钳制住武知易,并且将手中的短刃向她毫无防备的咽喉挥去,武知易一时间手足无措,似乎只能等待死神的到来。下一秒,鲜血飞溅在武知易的眼前——一道身影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并死死抓住顾柳言愤怒的短剑,试图借此控制住她的行动。“田老师!!”

看清楚眼前为自己舍命挡剑的身影后,武知易心中的慌乱反而达到了顶点。她急忙凑上前去,检查他的伤势,眼中的泪水不住地滚落。当先前脱力昏迷的田一贤于朦胧之中缓缓睁眼时,映入眼帘的一幕便是已经陷入疯狂与愤怒的顾柳言将手中的短刃挥向武知易。千钧一发之际,田一贤毫不犹豫地拼尽全力,飞身上前,拦在了手足无措的武知易的面前,以自己的身体为武知易挡下了这一剑——剑锋深深刺入了他的左肩窝,田一贤清晰地感觉到,除却血肉撕裂的疼痛外,自己的精神也似乎开始恍惚起来,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他低下头,看见自己伤口流出的血从殷红渐渐变得紫黑——他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了,并且可能是足以致命的毒素。死亡……真是太突然了。田一贤的脑海之中闪烁过许多人的身影:他所憎恶的,他所尊敬的,他所愧对的,他所畏惧的……太多人了,直到这个要与此世告别的时刻,他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与这么多人擦肩而过,却什么都没有沉淀下来。他觉得,自己短暂的一生就像一张白纸,上面几乎什么颜色都有了,可惜,仅仅是一张白纸而已——那终究无法容纳一本书的内容,无法承载一本书的智慧。现在,这张面目全非的白纸上最后一道抹过的颜色,叫作遗憾。机关算尽,却什么都没能留下,枉度人生二十年罢了。如果有来生……“老师,你……你不要……”看着瞳孔逐渐涣散的田一贤和他因毒素发作而不断溃烂的伤口,从未亲身经历如此生离死别的武知易早已经泣不成声。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而言,这样惨烈的告别还是太过沉重了。扶着田一贤越发冰冷的身体,武知易只能趴在他的肩头,无能为力地啜泣。此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她所在乎的一切,几乎都已经离她远去。母亲、父亲、老师……谁都没有留下。心如死灰的武知易并没有发现,那个送田一贤上路的罪魁祸首,此刻也愣住了。我……在干什么?看着眼前倒在自己剑下的田一贤与抱着他痛哭的武知易,顾柳言的神智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暂时停下了行动,先前猩红的瞳孔也渐渐变得淡了些。我……为什么要杀他们?顾柳言从田一贤的身体中拔出短剑,缓缓转身,神情木然地看着车间之中的景象——阿染的眼神之中只剩下了悲愤,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却早已精疲力竭,无力再做抵抗。而她的身后,大半村民早已因体力不支与恐惧人事不省,剩下的村民布满血丝的瞳孔之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瘫坐在地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而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周之恒大哥与小徐先生,此刻一者折臂断腿,侧卧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匍匐向着墙角毫无声息的徐玉成靠近,却早已因痛苦陷入了昏迷;一者面目青紫,鲜血迸流,静静地瘫坐在车间一角,生死不知。而这,正是由她亲手缔造的人间地狱。恢复了些神智的顾柳言有些麻木地持剑走向人质,她的耳畔忽地陷入了一片寂静——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无人的白色净土,只剩下了她与她手中染血的短剑。无辜者的血一点点滴落在地,将她目之所见染得一片腥红。她一步步地走在这片腥红而寂静的世界,再未做出任何动作——就这么一步步地走着,没有终点,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了。然后,一声不知何处传来的轰鸣击碎了眼前的腥红——如梦方醒的顾柳言还不及反应过来,只听得一声枪响,胸前一凉。她低头看去,自己的胸口一片殷红,鲜血滴落在身畔惊恐未定的人质身边,仿佛一朵朵绽开的血饵,叙说着今夜自己的罪过,忏悔着自己的所作所为。结束了……也好。像我这样的异类,早就该消失了——为了此世更多的人们。爸爸、妈妈、钱叔叔……周大哥、小徐先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还有……董姐姐、小陈哥……抱歉了,我……要先走一步了……顾柳言手中的短剑蓦然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下一秒,她只感觉身形一晃,眼前一黑,便颓然倒在血泊之中,如同凋零的花朵,再也没有站起来。2024年6月20日凌晨一点十三分,“破晓行动”铆山方面第一小队发现人质所在车间,成功救出所有人质以及身负重伤的两名先遣人员。但在救援过程之中,行动人员发现人质之中站着一名行为怪异、手持利刃的陌生女子。为了确保人质的安全,行动人员未经允许,擅自开枪,将该女子射杀。【二】与此同时,工厂的另一边。被Z国行动部队主力围困的“幽灵”常锋挟持着重伤的董司慧与众人对峙之时,却不曾发现先前被自己重伤双目、陷入昏迷的陈正昊暗中悄然起身,以惊人的意志力对自己举起了唐刀。就在默默配合着陈正昊的偷袭的众人以为这个漫长而煎熬的夜晚终于要迎来结局之时,另一道身影凌空而下,不仅挡下了陈正昊舍命的一击,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到他的身后,一刀正中陈正昊的后背。被挡下进攻的陈正昊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背后一凉,随后一阵剧痛让他再次摔倒在地——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再做任何挣扎的力气了。而正当他困惑于发生了何事之时,一道冰凉的锋芒抵住了他的咽喉。随后,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为什么……你会对我挥刀,师父?”

“小玟?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想到林玟会出现在此时此地,更不会有人想到,平日里一直爱慕着陈正昊的她会将手中的刀锋指向此刻重伤倒地的陈正昊的咽喉——除了导演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的幕后黑手。“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林小姐。”

当常锋看见林玟对陈正昊横刀相向的那一刻,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还以为……”“闭嘴,‘幽灵’。”

林玟向一旁多嘴的常锋投去了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刚才为你挡下一刀,不代表你能活过今晚——等我得到答案,你照样得死。”

“没关系,没关系……”面对林玟的威胁,常锋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微笑,“能够看见今晚林小姐来到这里,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林……小姐……为什么?”

看着与往日里温文尔雅、天真调皮截然相反的林玟,尚处在常锋刀锋之下的董司慧心中充满了不解与震惊——她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刺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林玟对着自己内心的挚爱刀兵相向。若是此时她尚有几分余力,定然会趁常锋此刻注意力分散之际集中力量、一举脱困,帮助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陈正昊化险为夷。然而现实总是带着些许黑色幽默的——现在精疲力竭的她早已自身难保,连挣脱常锋挟持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根本无力插手此刻突然发生的争端之中。一向强势主动的董司慧现在也只能被迫成为一名旁观者,怀着焦虑的心情旁观着眼前瞬息万变的局势。“等等……为什么,小玟?”

眼见着林玟的刀锋离着自己的咽喉越来越近,依旧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现状的陈正昊忍受着后背与双目处传来的剧痛,奄奄一息地问道。“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林玟似是喃喃自语道,绝望地苦笑着,“陈正昊,我的好师父,你难道忘记了我问过你的问题了吗?”

听到林玟似是嘲讽般的话语,陈正昊心头猛然一惊,半年前机场分别的一幕再次映入他的脑海——“为了你的信念,师父……你会朝我挥刀吗?”

“你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会相信,小玟是不会与我为敌的。’”林玟苦笑着继续叙说着,“呵呵呵……回想起来,当时的我……竟然真的会傻到相信你的鬼话。”

“比起你所坚持的信念,我的生命,其实一文不值。”

失明的陈正昊看不清此刻林玟扭曲的面容——但从她这令人绝望的声音之中,陈正昊依旧能够感受到她的愤怒。从林玟已经失去逻辑的控诉之中,理智尚存的陈正昊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他本想挣扎着起来辩解几句,却被林玟一脚踩中胸膛,不仅动弹不得,而且本就如同游丝的气息更为稀薄了些。“林玟小姐!”

见不知为何对陈正昊痛下毒手的林玟一脚踩在重伤的陈正昊胸前,一旁的钱宇谦也从适才的震惊与不解之中挣脱出来,急忙高声劝阻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论他做了什么伤害林小姐的事情,至少得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啊!现在陈正昊已经身负重伤、危在旦夕,林小姐还请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林玟不耐烦地瞥了眼一旁劝阻她的钱宇谦,“说得好啊,钱将军,说得太好了……”“大局为重……十八年前,当我被关在房间里、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带走母亲冰冷的尸体、从此杳无音讯的时候,老先生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为了所谓的‘大局’,我可以隐藏失去父母的悲伤,我可以重新戴上天真的面具,我可以再次面对这个我所厌恶的世界……这一切,我都可以接受。”

“但,我无法再承受失去了——孤独了太久的我终于抓住了这一点微光,而给予我这点光芒的人,现在又要将它残忍地夺走。”

“……算了,你们是不会明白的——钱将军,若是你和你的人再敢动一下,再敢多说一句话,不论‘幽灵’如何,我先杀了他,哪怕事后我再为他偿命。”

自言自语了许久的林玟声音格外冰冷,手中的刀锋离陈正昊的咽喉又近了几分——无奈的钱宇谦只能示意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准妄自行动,焦急地考虑着如何处理眼前莫名而棘手的局面。“……原来如此——你所谓的疯狂,就是这样吗?”

面对僵持不下的局面,沉默了许久的陈正昊终于幽幽说道,尽管身体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支撑不住气息了,“可惜,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拦下你了……”“呵,的确如此。”

林玟冷笑一声,脚踩得又重了几分,“而且不妨告诉你……现在的我,哪怕你毫发无损,也不可能拦得住。”

“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是吗?”

陈正昊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差不多。”

林玟毫不迟疑地肯定道,“但,在你死之前,你得给我一个答案——”“陈正昊,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当林玟问出这个问题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会想到,在这个漫长的黑夜之中,与“幽灵”最后的对峙会演变成陈正昊与林玟的私人问题。若是局面有所不同,围困着目标的行动部队至少还能有所行动,但面对不知为何陷入疯狂的林玟和已经身负重伤、气若游丝的陈正昊,一时之间竟无人有所动作——不知二人矛盾从何而起的众人,只能被迫置身局外,成为最为煎熬的看客。而今夜这最后一幕的始作俑者——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常锋,凭着手中控制着的董司慧,带着满意的微笑欣赏着这由自己精心策划的最后一幕。当Z国部队出乎意料地实施强攻之时,自觉计划泡汤的常锋失落至极,只能作困兽之斗,将安排被破坏的不满宣泄在与他正面遭遇的陈正昊、董司慧等刚刚逃出生天的一行三人身上。没想到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竟真的等来了被其精心设计的视觉陷阱严重刺激到的林玟。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已经是走投无路的常锋正津津有味地注视着这对曾经相知相亲之人的刀兵对峙——在他眼中,人性之丑恶,本该如此。面对林玟的最后一个问题,陈正昊沉默了许久——一者,肉体的折磨让他的精神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只能通过缓慢的调整尽可能拖住濒临崩溃的局面;二者,他仅存的意识提醒他,他接下来的回答,可能会影响到许多人的命运,乃至今夜的结局。他心中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但眼前紧张的局面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如何让眼前精神失控的林玟相信自己的话语。在混沌与彷徨之间,陷身长夜的陈正昊苦苦思索着。终于,他开口了:“你……?小玟,虽然我不清楚‘幽灵’究竟给你看见了怎样的一幕,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那时候做出的选择,你应该很清楚,你在我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陈正昊勉强抬起自己的手臂,似乎还因为疼痛与寒冷而不住地颤抖。他的手轻轻握住林玟指向他咽喉的刀刃,说出了最后的答案:“你只是我融入此世的一颗棋子而已。现在,你可以解决我了。”

“老陈,你……?!”

当听到陈正昊最终的答案时,除了常锋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笑容,其余众人无不陷入了震惊之中——尤其是深知二人亲密关系的钱宇谦与董司慧。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董司慧甚至惊叫出了声。她知道,陈正昊这家伙很会演戏,但在这种生死关头,看着陈正昊回答时释然的笑容,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何他还要如此激怒已经濒临崩溃的林玟。果不其然,对于陈正昊这直击其痛处的回答,林玟愣住了一秒——恐怕连此刻的她自己都未曾想到,那个自己曾无比爱慕、无比信任的师父会给出这样伤透人心的答案。她不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这样彻心的痛苦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设计了这精彩的一幕的常锋知道,当林玟为自己挡下陈正昊绝地的一击的那一刻,无论陈正昊再作何辩解,他都会在今夜和自己一起上路,死在深爱着自己的人手上。僵持的局势被打破了——面对即将失控的局面,旁观许久的钱宇谦也已经顾不上许多。趁着林玟注意力转移的片刻,他暗自通过通讯器向所有包围人员下令,一旦林玟要对陈正昊下杀手,他们将使用一切手段拦下这名疯狂的少女。“……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林玟苦笑着睁开眼,喃喃自语道,眼中噙满了泪水,“陈正昊,你的答案,我很满意。”

“现在,准备上路吧……我亲爱的师父。”

说罢,林玟对着地上已经毫无挣扎之力的陈正昊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在场的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这令人窒息的一幕。包围着四人的行动部队也已经暗暗将枪口对准了林玟,随时准备阻拦她疯狂的行径。董司慧与张平远眉头紧皱着闭上了眼睛,似是不忍看见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悲剧。常锋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今夜最期待的一幕,此刻正在他的面前上演。陈正昊已经瘫倒在地,似乎再无声息——他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剩下的,将交给自己已经看不见的命运。林玟的刀还是落下了。寒光闪出,鲜血四溅——众人再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而适才带着满足的笑容见证着最后一幕的常锋,此刻的脸上却充满了惊讶与困惑。林玟这一刀,斩下了毫无防备的他的右臂——而还不等在场的所有人反应过来,尚未收刀的林玟顺势横起一刀,削去了尚在震惊之中的常锋的半个脑袋。这是……怎么回事?!精心策划了今夜一切噩梦的常锋再也不可能知道为何深受陈正昊言行刺激的林玟最终还是选择将刀挥向了他了——他将抱着无尽的疑惑与遗憾投身地狱,面对自己早已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双手,和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冤魂。他的灵魂不会得到安息——生于地狱,死于地狱,这是他的选择,没有人会对凶鬼恶煞抱以同情。彻底解决常锋后,在所有人犹然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林玟收刀回鞘,再次面对早已毫无声息、伤势过重的陈正昊。看着他那被污血浸没的眼眶与身前身后的伤痕,林玟将他抱在怀中,眼神中适才的戾气全然不见踪迹,只剩下了无限的愧疚与悲伤。“你……给我的……礼物,没想到……真的能……救我一命……”贴着林玟湿润的面庞,陈正昊知道,他赌赢了——此刻已经处于死亡边缘的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几乎无法被旁人听到的声音对着林玟的耳畔叙说道,“谢谢你……能看懂我的回答……不过,真的好冷啊……”说罢,陈正昊颤抖着的手试图摸向林玟的脸庞,可还不等触及,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刚刚抬起的手,也骤然间放了下来。“师父……对不起……呜呜呜……”看着自己怀里再无声息的师父,林玟终于没有忍住泪水,紧紧抱着陈正昊渐趋冰冷的躯体,失声痛哭起来。在沉默的破晓之中,林玟的哭泣令人格外揪心。一只寒鸦掠过工厂的上空,忽地落在相拥着的二人身旁,正如十八年前的那个雪夜,它的眼中依旧是那个失去了挚爱的姑娘。破晓终将到来,可不是每位为之拼尽全力的英雄都能亲眼看见。为了最终的胜利,牺牲在所难免。2024年6月20日凌晨一点十七分,“破晓行动”971方面全体部队成功围困敌首“幽灵”,并成功将其当场击毙。随后,因任务而不幸身负重伤的先遣人员董司慧、陈正昊被紧急送往医院救治,二人情况均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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