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宅中的军方暗探已经被我们处理完毕了——放心,没有人受到伤害。您可以安心赴约。”
“多谢了——就是这儿吗?”
“是的,石午先生,按照要求,我们已将您安全送至目的地。一小时后我们会在酒店后门等候您,请您注意安全。”
“好的,我明白了。”
斑原市区的深夜,华灯初上,人来人往。在董司慧眼里,不同于尚城灯火的温暖,斑原市的异乡灯火散发着一种令她排斥的糜烂的气息。灯光交错间的人们似乎不是在享受美酒,而是直接扑进美酒当中,任由自己的全身在令人心醉的繁华与喧闹中沉沦,最后在无节制的欢笑之中腐烂、消散,忘却自己为人的本质。刚洗完澡的董司慧梳弄好头发,遮好了自己的左半张脸,穿着一件高领毛衣,推开了周之恒的房门——屋内,周之恒和徐玉成以及瞒着J国军方监视人员秘密赶来的石午亭风先生正围着伊邪之目默默坐着,等候着她的到来。“人到齐了,那会议开始。”
周之恒半打了个呵欠,见董司慧进了屋,便宣布道。“石午先生在这儿只能停留一小时,所以这场会议只能持续五十七分钟。”
“总体而言,目前计划的进行出人意料的顺利,”徐玉成简要分析道,“这主要归功于石午先生的配合,非常感谢。”
“谬赞了,谬赞了,”石午亭风连连摆手,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事已至此,也是时候让石午先生明白,这所谓的‘伊邪之目’背后的真相了吧?”
董司慧说罢,还没等身边的众人反应过来,便拿起那块宝贵的伊邪之目,狠狠地摔向了桌角。“等等,董小姐……”还没等徐玉成出手阻拦,在石午亭风不理解的震惊眼神之中,尖锐的桌角一下便让伊邪之目浑浊的外壳破裂开来,随即,这件J国人眼中价值连城的国宝重重地坠落在地,原本不算小的裂痕瞬间扩大为一个破洞。破洞之中,一块暗色的石制品显露出来,若是仔细观察,似乎还能看见这石制品上雕刻着Z国的古文字。周之恒随即将这令人惊奇的一幕拍下,通过秘密的信息渠道传回安全局,等待局内早已等候多时的专家进行最终的确定。“董小姐,你未免太着急了些,”温文尔雅的徐玉成显然还不太能接受董司慧如此简单粗暴的“开箱检查”,“这件文物已经有了近千年的历史了,若不是这外层的类脂护着,恐怕早就消失在历史的海洋之中了。”
“下次我会注意的。”
董司慧冰凉的声音中,透露着自己“坚决不改”的自信。“.……”对此,徐玉成只能表示无话可说。“等等,三位,这究竟是……”被董司慧直接粗暴的行为惊呆了的石午亭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连忙向周围知晓内情的三位问道。“安全局那里传回消息了,”周之恒略显喜悦地说道,“根据局里专家的鉴定,这就是真品,流亡海外百年的Z国失踪国宝之一——石龙镇国符。”
“石龙镇国符?!”
专注于历史文物一道的石午亭风自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是一块用特殊的石料所铸造的兵符。凭着此符,数千年前深知苍生苦楚的Z国君王召集了自己的第一支义兵,传说中在神明的协助之下东征西讨,平定Z国诸方割据势力,于Z国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一统河山的壮举。君王离开此世后,石龙镇国符在数千年的风雨飘摇中几经辗转,于乱世之中不时现世,引导着一代代心怀苍生的君王将帅拯民于水火之中。关于它的传奇故事数不胜数,石龙镇国符也成为了Z国人心目中象征着山河统一、苍生安定的象征。百年前,由国内右翼势力主导的J国发动了对当时几乎四分五裂、实力衰微不堪的Z国悍然发动了侵略战争,大肆洗劫Z国土地上的资源与宝藏——而石龙镇国符这一镇国之宝也在一场苦战后不幸为贼寇所获,并经过掩饰与伪造后摇身一变,化作“遗落在Z国的J国国宝”——“伊邪之目”,名正言顺地流落于J国国内,被狂热的J国右翼视为那场不义的侵略战争重要的战利品与象征。“石龙镇国符失落后,Z国的各方势力可从未放弃夺回国宝,”董司慧补充道,“Z国新政府建立后,当年的安全局专门部门便与先前一直在采取行动、希望追回遗失海外的国宝的民间组织取得联系、达成合作,从未放弃对石龙镇国符的追寻。最初散布诅咒谣言的间谍,看守地附近扮鬼伺机的内应,到现在收买谷里平开首相家仆人散布闹鬼谎言的J国财阀,啧啧啧,这么多阴招,还用了这么多年,谁能想象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光明的目的呢?”
“原来如此,”至此,石午亭风恍然大悟,印证了自己心中对伊邪之目的猜测,“虽然早就隐隐体会到伊邪之目背后的不简单,不过真没想到,它真实的身份居然是Z国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石龙镇国符,更没想到贵国为了追回它,已经付出了如此的努力。”
“说到这里,这一次也是辛苦石午先生了,”话至此处,周之恒有些无奈地笑道,“毕竟虽然您和安全局的前辈们有些交情,但上面也没法真正确定您的真实态度,只能故技重施,好确认您对于此事的真正立场——抱歉,这些日子让您受惊了。”
“哈哈,无妨,”面对此事,石午亭风倒是表现出了一贯的豁达,“对我这个J国人有所怀疑那也是正常的,为了这么重大的计划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这并没有什么。”
“人心难测,为了计划的万无一失,只能委屈石午先生一时了。”
董司慧叹了一口气,“但确认石龙镇国符的所在只是第一步,下面的行动才是关键——也是最为棘手和危险的一步……”“没错,”周之恒随声附和道,“如今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幸运的是石午先生愿意配合我们,但有一些不会妥协的家伙,我们还是得面对他们。”
“关于如何将石龙镇国符带回Z国,各位,有什么想法吗?”
【二】当周之恒提及带出石龙镇国符的计划制定时,会议房间内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根据安全局的计划,三日之后,局内接应三人回国的船只将于晚九点准时驶入斑原市的码头——而此时,伊邪之目将会在石午先生八点举行的晚宴上被展出。虽然周之恒一行人身边带着安全局早已准备好的伊邪之目的伪造品,但想要瞒过宴会上军方验收成果的专业人员,只依靠伪造品还远远不够,万无一失的计划更为重要。“为了‘开箱验货’,董小姐已经给伊邪之目开了个洞,用原品来拖延时间的方法肯定不行了——更何况接应我们的人抵达斑原的时间几乎与晚宴重合。”
如此紧急的关头,一向稳重的徐玉成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行事冲动的董司慧。董司慧白了他一眼,随即向周之恒问道:“上面为这次任务安插的内应不少,为什么不确认一下验收成果的人员是不是我们的人呢?”
“理论上不排除这种可能,”周之恒苦笑道,“但我帮你排除了:验收人员名叫北川信之,J国国内著名右翼专家,目前J国军方门前的红人。经过组织核实,这的确不是我们的人。”
“北川信之?!”
提到这个名字,一旁参与计划讨论的石午亭风先生显得有些情绪激动,“是这个家伙的话,贵国安全局想要用伪造品瞒天过海的计划可就行不通了啊……”“哦?这个人……很厉害吗?”
看到石午亭风如此激动的反应,董司慧不禁追问道。“北川……石午先生,这个北川信之,难道是……?”
听到“北川”这个姓氏,徐玉成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完全是,徐先生。”
石午亭风很清楚徐玉成的猜想,“那个恶魔般的‘北川’家族,已经从J国政坛的明面上隐却了——也仅仅是明面上。北川信之属于北川家族的旁系,但其所作所为比起他的那些血缘甚远的祖先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不幸吧,在文物鉴定这方面,北川信之与我也算是师出同门。此人天分过人,眼光老道,极受我当年的老师的青睐——也正是因此,我这位师弟的种种品行不端才被心善的老师以惜才之名包庇下来。可这个混蛋,出师之后不仅迅速向J国右翼摇尾示好,而且还利用军方的势力大肆打压当年与他结仇的师兄弟,甚至……连我的老师都没能逃过其毒手……”说到这里,一向温文尔雅的石午亭风也不禁咬牙切齿起来。“真是人渣中的人渣!”
周之恒也不禁义愤填膺地附和道。“唉,是我怯懦无能,面对老师与师兄弟被排挤、迫害的悲剧,只能袖手旁观……”石午亭风满怀愧疚地继续说道,“也许正因如此,据我了解,这次‘伊邪之目’也就是我这个禽兽不如的师弟授意交给我保管的。如果三天后的晚宴上,北川信之要来亲自检验‘伊邪之目’的真伪,恕我直言,凭借我对他的了解,贵国安全局准备的伪造品恐怕过不了他这一关。”
“那看来……的确有些棘手。”
三人又不禁皱紧了眉头,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石午亭风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自己预定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权衡再三后,石午亭风终于打破了沉默:“各位,时间紧迫,能否将贵国安全局准备的伪造品借我一观?”
“石午先生请。”
周之恒连忙拿出装着伊邪之目伪造品的盒子,交给了石午亭风。经过仔细端详后,石午亭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恕我直言,贵国如此的伪造水准,可以说是世间罕有了——但想在北川信之眼皮底下瞒天过海,还是远远不够。”
意料之中的答案。徐玉成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但,还有一种可能。”
石午亭风话锋一转,适才还在陷入苦恼之中的三人不禁抬起了头,将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想要鉴定‘伊邪之目’的真伪,北川信之至少要看清楚这块伪造品。”
石午亭风的语气听上去忽然显得有些决然,“若是能在他看清楚伪造品之前将其注意力转移,最好能够引起一场大骚乱,趁机将石龙镇国符转移至安全地点。”
“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懦弱与无能——无论是辜负了父亲对我在商界的期望,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同门师兄弟与老师被右翼戕害。但这一次,我不能再退缩了……”“……”“不行!”
石午亭风刚说完自己的打算,董司慧便第一个表示反对。“这太冒险了,石午先生。我们无法判断您如此行事后北川信之对您的所作所为。您这……无异于用生命来换取突破口。不行,绝对不行!”
“董小姐说得有道理,石午先生。”
徐玉成也紧随董司慧的话语劝说道,“这次行动将您卷入其中本就是无奈之举,我们不应该再让您置身险境……之恒哥?”
徐玉成本期望周之恒也劝两句,但待他说完心里话时才察觉,周之恒的神情格外凝重。“……石午先生,”思虑良久,周之恒终于发话了,“您……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
石午亭风的眼神格外坚定。“……唉,那就……这么定了吧。”
犹豫再三,周之恒叹了口气,同意了石午亭风的计划。“那么,就这么定了。”
石午亭风释然地一笑,看了看表,起身走向了房门,“时间差不多了,各位晚安,三天后我们宴会上见——会再见的吧。”
“周先生!”
石午亭风刚离开房间,一旁的董司慧便起身抗议道,“石午亭风先生是无辜的,我们不应该让一个无辜的人冒着生命风险替我们争取机会!”
“……之恒哥,这次……是不是有些过了?”
一向信任周之恒的徐玉成这次也忍不住提出了质疑。周之恒低着头,并没有回应二人的质问。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冷若坚冰,瞬间威吓住了董司慧与徐玉成——尤其是徐玉成。平心而论,这么多年的合作,他从未见过具有如此可怕的气场的周之恒。“时间有限。”
“已经有无数人为了石龙镇国符的归来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若是牺牲不可避免,那至少我们要选择牺牲最小的方案——更何况这一次,我们没有那么多方案可选。”
“准备行动吧,各位——我去联系J国的内应,协助我们的行动;至于安全局方面的联络工作,玉成,董小姐,交给你们了。”
见周之恒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董司慧与徐玉成只得按照他的意思,各自开始了行动。兵贵神速,三天的时间,他们深知,现在准备得越充分,最后关头石午先生的安全才越能得到保证。“下雪了,石午先生。”
“是啊……比起人心,雪实在是干净得可怕啊……”“人心无常,不会永远清净,更不会永远堕落。您得向好处想想……”“……你说得对,先生。今晚,我可以做个好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