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邵明恩让周蕊玉一起陪着他去了杭州。
邵明恩是这般对岳母周夫人说得:“岳母,我是怕绍祺不肯跟着我回来。他若是不肯,我总不能帮他硬绑回来……这蕊玉与我一同去,若是绍祺不肯回来的话,她也能帮着劝劝……若是绍祺执意不肯回嘉兴,有蕊玉在,我就算是绍祺硬绑回来,旁人得知了,也不至于说什么闲话……”
“可是,蕊玉怀着孩子,是个双身子的人……一路折腾颠簸的……怕对孩子不好……”
因着周家连番的出事,周夫人深受打击和刺激。所以周蕊玉串通好了邵明恩,又叮嘱好了香茗,一直没把自己早已经流产的事情告诉娘周夫人。每日还装着怀了身孕的模样。周夫人卧病在床,精神不佳,便被女儿哄骗瞒着,一直没发现此事。
“娘,不碍事的……这一路坐船去,不像坐马车颠簸的厉害……而且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蕊玉的,不让她受一丁半点的累……”
见姑爷邵明恩这般说这般保证,周夫人便沉吟了片刻。
周夫人怕儿子周绍祺在外头还会闯出什么祸来,自己的身子已经是再经受不起儿子的任何折腾的了。如的周夫人一心只想让姑爷邵明恩把儿子周绍祺接回来,想了想后,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再三叮嘱:“路上可千万要小心了。”
邵明恩又是保证了一番。
周蕊玉知道娘周夫人心急着想把大哥周绍祺接回家来的心思,见她答应了,她自然是从命的。
于是,这一日,周蕊玉便跟着邵明恩坐了邵家的船,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杭州。
因着想她不在的这几日,爹娘无人照顾,周蕊玉便把香茗留了下来,再三叮嘱香茗好生侍候爹娘。
邵明恩这边也只带了茂昌一人。
茂昌素来办事妥当,早一日便让邵家的丫头们将船舱布置得妥妥当当的。
邵明恩扶着周蕊玉一上船将船舱里。
船舱里燃了炭,暖意融融。
环顾了一圈,只见桌上摆放着八宝盒,里头搁了红枣,蜜枣,果脯等各色干果蜜饯。靠在船舱窗口还剪了一支梅花搁在了瓷瓶里头,脉脉幽幽地散着一舱的暗香。
邵明恩暗赞了一声,心道:回头要好好赏一下茂昌。
邵明恩扶着周蕊玉坐下,亲自蹲下来给她解披风。
周蕊玉忙道:“我自己来便成。”
邵明恩:“蕊玉,我邵明恩可从来不是侍候人的……可侍候你……我是心甘情愿的……你别动……我来打开这解……”
周蕊玉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如今的情况,整个娘家都要处处仰仗邵明恩。
自打周家出事后,娘周夫人再三提点过她,让她一定要把邵明恩哄好了,拿捏住了。
这回离开娘周夫人便对她道:“蕊玉,如今你怀了身孕,不能好好侍候姑爷明恩……”
闻言,周蕊玉立时羞红了脸,好一会儿才问道:“娘,你想说什么?”
娘周夫人道:“蕊玉,娘怕你不能侍候姑爷的这段时间里头……外头的人把姑爷给勾引去了……”
周蕊玉垂着脖颈,不吱声。
娘周夫人道:“蕊玉,娘说得话不中听。可是再不中听,你也须得好好考虑……”
“蕊玉,倘若姑爷被外面的人勾引了去,到时候每日想着法子跟你作对,每日糟心闹心的……还不如你把香茗舍了……”
周蕊玉听到这里,骤然抬头:“不成!”
娘周夫人叹气道:“蕊玉,你已经成亲了。不能这么小孩子气了。娘知道你跟明恩成亲不久,娘这个建议是太急了些……香茗呢,也小了几岁……”
“娘。这事不成的。一来,香茗还小。二来,香茗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因我没有姊妹,所以我心里头把她当妹子一样。我一直希望香茗找一个意中人,到时候我把卖身契还给她,好好地添点嫁妆把她嫁出去。”
娘周夫人听了这话,不禁又是一阵叹息:“蕊玉,你就是心地良善。”
说着,娘周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蕊玉,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不能太良善。你得为自己多打算。你好了。咱们周家才能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明恩对咱们周家的重要性。”
“蕊玉,你看看碧嫂子……我们周家兴旺的时候,我是怎么待她的……我们周家是怎么待她的……你看看如今咱们周家落魄了……她……”说得碧嫂子,周夫人不是不心寒的。她不见了的那些个首饰,她也一直怀疑是碧嫂子偷了去的,只是苦无实质证据而已。可自己收藏首饰的暗格,统共也就这么两三个人知道而已。
“娘。您想太多了。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你就当看清一个人。”
周夫人人苦笑道:“咱们周家落败了……哪里是看清一个人……是看清了所有人的嘴脸啊!”
周蕊玉默然了。
事实便是如此。
周家一朝落魄,从前那些个围绕着她们周家,三天五天上门的亲朋好友便倏然不见了。
世态炎凉,便是如此。
从前周蕊玉只是听过或在话本里头看到。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顿了片刻,周夫人方才道:“这些日子以来,娘只看到了明恩的,是真的在为周家忙里忙外,忙前忙后……所以娘才会这么与你聊……”
周蕊玉良久才道:“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这么做的。就算外头的人……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我就算现在能舍一个香茗……日后呢……”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倘若邵明恩朝三暮四,她就算有再多的香茗也不管用。
周夫人知道女儿蕊玉说得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她也是知道女儿性子的,知道强迫不得。于是,便道:“蕊玉,既然你不舍得香茗,那你便自己想法子把明恩姑爷给留住……”
如今的周家落败了,已经不能给女儿周蕊玉帮衬和撑腰了。如果邵家不厚道,只怕要寻个理由将蕊玉休了。
这样的事情,周夫人这些年来也是见过几桩的。
但凡一个女子被夫家休了,娘家又是这般状况,哪里还能寻什么好人家再嫁呢?!
所以,周夫人也是用心良苦,是在为女儿蕊玉的长远做打算。
要怎么才能不让邵家把蕊玉休掉呢?邵家父母若是动了休蕊玉的心思,是怎么想办法也没用的,除非周家能重新再兴旺发达起来。
可能让周家在短时间内家业再兴吗?这是不可能的!
周家如今的情况,如果儿子绍祺一直无所作为,日后生计只怕都是个问题。
那么怎么办呢?怎么能让邵家不休蕊玉呢?!唯一能阻拦邵家父母的只有邵明恩。
也只有蕊玉把姑爷邵明恩给拿捏住了,方能躲开这一祸事。
所以,她再三叮嘱女儿要把姑爷明恩留住,又再三担心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危。
可周蕊玉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不过是比往日多顺从邵明恩一些,多在意邵明恩一些罢了。
所以,邵明恩这么多,她便垂着头不说话,算是一种表示了。
邵明恩见了周蕊玉如此,自是满心欢喜。
可以说,邵明恩这段时日一直顺风顺水。
如今,他勾结知府李大人和海师爷,得了盛家的家业,虽然很多人看着不顺眼,但再不顺眼,见了他面还不是得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句“明恩贤侄”或者”邵老板”或者“邵大少爷”。
有道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盛家的家业,不是落在他邵明恩手里,也是会落在旁人手里的。他不过是快人一步,舍了银钱,又用了美女,攀上了海师爷,从而搭上了知府李大人这条线。
毕竟交情不够,只能用钱来凑。
他虽然得了盛家家业,可实际到手的不过是盛家家业的十分之一,其余的都是知府李大人搜刮了去,加上还须得孝敬海师爷。
他于知府李大人而言,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
知府大人吃饭,他喝点粥汤而已。
可单单这十分之一,也是普通人一辈子赚不到的。
不过,与知府李大人这一次合作愉快,他如今是得了知府李大人的青眼了。日后在商场上,他便是知府李大人的白手套。只要知府李大人在嘉兴城一日,那么这整个嘉兴城便是他邵明恩的地盘。
邵明恩如今事事如意。
唯一能算不称心如意的便是周蕊玉。
于是,他这一回去杭州接周绍祺,要把周蕊玉带上,便是想躲开所有人,好好地与周蕊玉相处一番,培养彼此的感情。
这周蕊玉如今是他的人,他的妻,只要好好哄着,总有一日是会把心给他的。
另外,邵明恩又有一种隐隐的急迫感。
可邵明恩对爹邵进年太了解了。他知道以爹邵进年急功近利的性子,见周家如此败落,早就另有想法了。
不然,爹邵进年是不会轻易答应明芬和周绍祺和离。
前几日,爹便对他提了,说南浔的瞿世伯来了嘉兴一趟,本是想要见见你的。可是你去忙周家的事情去。所以这一回没见着。不过呢,你瞿世伯听得你为周家如此尽心竭力,还竖起大拇指赞了你一声好。
爹还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你瞿世伯还有三个女儿待字闺中。
邵明恩自然什么都明白,可是他只能装作不懂,“嗯嗯”了几句便应付了过去。
爹如此提及,便是有想法有打算了。
他也不知能护着周蕊玉到几时。如今之计,只能让周蕊玉尽快怀孕。
只要蕊玉怀了孕,给邵家生下了一男半女,他才能有理由拒绝。
否则单单“七出”里头“无子”这一条,爹娘便已经有足够理由叫他休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