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一去不归,让神秀大师更加深切地感受到,张少飞的禅法的确比自己高明。在他的鼓励下,又有几名弟子投奔了岭南天露山。
心量像整个太空一样无边无际,是开悟禅师的特征之一。因为他们没有烦恼阴云笼罩心窍,没有“爱则取之,憎则舍之”的分别,所以三祖僧璨说,禅者的心“量同太虚,无欠无余”。 但是,神秀的这种禅者所独有的“泯灭取舍,心空无我,世界大同”的情怀,是一些名利客无法想象的。他的这番好意,反而使得他门下的一些弟子感到十分惶惑。尤其是影隐他们几个曾经追杀过张少飞的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认为,如果任张少飞的势力继续这样迅猛扩展下去,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在影隐的暗中策划下,他们悄悄聚在一起密谋,商量着怎样消除张少飞在禅林日益扩大的影响。 其中有一个人感叹说:“据说,岭南常年瘴气弥漫,怎么就毒不死他呢?”“对,对!只要张少飞一命呜呼,他的门徒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了。”
影隐说。
是啊,只要张少飞这杆大旗一倒,什么天露山家风,什么顿悟法门,就会统统烟消云散,见鬼去了!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人,一个头脑简单专爱打抱不平的壮士——鲁怀侠。 侠客鲁怀侠,是江西人士,从小喜好舞枪弄棒,练就了一身硬功夫,三五个大汉休想近身。他仗义行侠,凌强扶弱,在长江沿岸很有名气。他是一个雷霆万钧、壮怀激烈的男子汉,也是一个大孝子。这不,为了祈求母亲疾病痊愈,他专程来到玉泉寺拜山进香。 影隐将鲁怀侠带到寮房,编造了许多张少飞的故事,说张少飞是利用妖法迷惑了法如大师,骗取了他的信任,盗取袈裟之后连夜逃走,后来科场扬名,心术不正被朝廷贬到岭南服役,妖言惑众……他们绘声绘色的哭诉,激起了鲁怀侠除邪扶正的侠义之气,他怒火中烧,拍案而起,一口答应他们,前去岭南行刺张少飞。临走,他们给了鲁怀侠十两银子,让他给母亲请医看病。 鲁怀侠被感动得不知说啥是好,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翻过江西与岭南交界的大庾岭,直奔新州天露山…… 禅慧园的夜晚格外安静,唯有山门前的天露山禅慧园,不知疲倦地为沉默的大山唱着蓝色的夜曲。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影,像一个机警的幽灵,无声地掠过围墙,悄悄在殿宇之间穿行,悄悄地接近了这里——张少飞打坐的地方!神秘的黑影,自然是前来行刺的杀手——鲁怀侠! 鲁怀侠悄悄潜在门前,似乎在思考如何进入室内。他在抬手整理面罩的时候,手臂肘部无意中轻轻碰到了大门,没想到,那扇门居然应手而开! 天哪,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天下,竟有如此的巧事?真是天助我也!鲁怀侠没有多想,拔出锋利的尖刀,闪身入室…… 室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显得格外静谧。 鲁怀侠按照早已探察好的方位,悄然摸到张少飞的床边,高高举起尖刀,向相当于人胸口的部位狠狠刺了下去——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毫无反应。 不知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还是其他原因,鲁怀侠隐隐感觉到刺下去的尖刀有些异样! 但他顾不得许多,又连刺两刀。他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室内有一个人开口说道:“正刀不邪,邪刀不正。你的刀,是邪恶的,永远杀不死我!”天哪,这是张少飞的声音!本来就有些疑神疑鬼、惊魂不定的鲁怀侠,突然听到应该早已死在他尖刀下的人说话,其震惊,其骇怪,难以言表!而且,听张少飞的口气,他早已知道自己要来行刺!而刺客的行迹一旦暴露,唯有死路一条! 鲁怀侠魂飞魄散,当即惊叫一声,昏死过去…… 原来,张少飞自从大彻大悟之后,神通具足,早在鲁怀侠进入园踩点时,就感觉到一股杀气。 这天晚上,他特意虚掩房门,用被子摆了一个人形,自己坐在墙边的禅凳上,进入了慈悲三昧。 不知过了多久,鲁怀侠像惊蛰时节的蛇,渐渐从冬眠似的状态中醒来。室内虽然亮起了灯,却只有张少飞一人,微微闭目端坐在禅凳上。 鲁怀侠心中一片茫然:张少飞为什么不让弟子们把自己捆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来行刺他的,为什么现在还要独自一人与自己面对? 这时,张少飞徐徐睁开眼睛,对着鲁怀侠微微一笑:“你醒了?一定口渴吧?茶几上有凉茶,润润喉咙吧。”
鲁怀侠心中一股热浪轰然涌起,他双膝跪地,痛哭流涕,不住地恳求张少飞饶恕。 张少飞说:“你并不欠我的命,你也没有伤害到我,所以我更不想对你怎么样。你走吧,今后好自为之。”
鲁怀侠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差点被他杀死的人,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他!不是做梦吧?他犹犹豫豫地站立起来,试探着向门口挪去…… “回来!”
鲁怀侠不由一惊:看来,张少飞后悔了。是啊,生与死的仇恨,谁能够忘怀?活该,你是罪有应得,理应受到严厉的惩罚! 谁知,张少飞却说:“我知道,你来刺杀我之前,预先收了人家十两银子。现在,你行刺未果,如何向人家交代?”
“我……”那十两银子,鲁怀侠早已为母亲看病花了,除了以死谢罪,他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张少飞一笑,说道:“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虽然有一身武艺,却一贫如洗,我早已如数为你准备好了十两银子。喏,就放在你旁边的凳子上,你拿去归还人家吧。”
鲁怀侠目瞪口呆,继而泪流满面。一直过着快意恩仇、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活的他,何曾感受过这般温情? 于是,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到张少飞的禅凳前,发自真心向张少飞请求忏悔,当下就誓愿出家,终生侍奉在大师身边,以赎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