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昏暗,安静得可怕。许默淮打开玄关处的灯,慌忙中脱掉鞋子,飞奔到客厅,锁定沙发上的身影。
他的手落在客厅的开关上时,慕若夏说∶“别开灯。”许默淮照做,接着外面射进来的微弱灯光,他能看到她现在蜷缩在沙发上。 闻到屋里浓烈的血腥味,许默淮问∶“你还好吗?”
她埋头说∶“不好。”
无论怎么做都不能消除心上的疼痛感。
许默淮靠近,坐在她旁边,轻声问道∶“能跟我说说吗?”她继续说∶“怎么做都没用,以前明明很有效。”
许默淮看到地上带着血的水果刀,她的手臂上还在流血,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见过急救箱,便拿过来给她包扎伤口。 慕若夏紧缩成一团,许默淮拉不动她的手。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看不清她的伤口,再次准备开灯。 慕若夏说∶“别开灯。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副模样。”
说话语气还是跟他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冷静,又带着几分压抑。 许默淮问∶“她是谁?”
“林姨。”
许默淮继续说∶“她不在这里。”
慕若夏噤声,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
许默淮蹲下身,温柔地说∶“若夏,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她依旧埋头在膝盖上,拒绝他的帮助:“我想一个人待着。”
许默淮把厨房的灯打开,客厅里明亮了一点。他也看清楚她的情况。她的手臂上有着大小不一的伤口,有牙印,有抓痕,更有刀伤,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衣袖都染上了鲜血。他看过那么多生老病死,以为已经习惯鲜血和伤口,但看到她的这副模样,他心疼得不知道怎么安慰。 在他要给她包扎伤口时,她说∶“别管我。等心不再痛了,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再不处理,伤口会感染。”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
慕若夏红肿的泪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注视着满心忧虑的许默淮,“方琳是因为愧疚,你是因为什么?”
许默淮轻轻摸她的脑袋,回答道∶“因为我喜欢你。”
她讥笑自己,问:“你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你一点也不了解。”
许默淮拉她的手,这次轻松拽了出来,拿剪刀剪开她的衣袖,拿湿毛巾时对上她询问的目光,边小心擦血边回答∶“以后会慢慢了解的。”
慕若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一想到你以后也会像这样对待别的女孩子,我就高兴不起来。”
许默淮抬头看着她,瞧不出她眼里有笑意。这句明显不是玩笑话。 她继续说∶“忘了,你是医生,这种事应该经常做,我又不是第一个,没什么好高兴的。”
“你是我的初恋,是我二十九年的生命里最喜欢的人。”
慕若夏转头,想要收回手,许默淮牢牢抓住。 过了一会儿,她问∶“不怕吗?”
“你手上的伤?”
许默淮问,她没说就是默认了,“你发病时留下的疤?”
“只有这样做,才能抵过心痛。”
许默淮拿碘伏给她手臂上的伤口消毒,她似乎已经习惯疼痛,碰到伤口时眉头没变化,手都没缩回。 “现在还痛吗?”
慕若夏没有回答,许默淮包扎完她的右臂,走到她的左边坐下,她又转头,许默淮抬头笑着说∶“怎么,觉得我太好看,怕多看一眼无法自拔?”
“是你长得太难看了,难以入眼。”
有心思开玩笑,说明情绪已经好转了。 “想吃什么?”
他在厨房看到了原封不动的晚餐,她还没吃晚饭。
“没胃口。”他边包扎边说∶“我煮点面条,容易消化。”
说做就做,许默淮撸起袖子进厨房煮面。慕若夏无话可说,索性回房间换衣服,换好衣服出来,就站在许默淮旁边,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许默淮轻轻一笑∶“想起关心我来了?说明你已经恢复了。”
“刚才吃了药,现在好多了。我这几天情绪不稳定,可能会做出极端行为,但不会自杀。”
“自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忘了。”
其实她记得第一次发病的情景和时间,她不喜欢解释,短短一句“忘了”是她常用的借口。
慕若夏拿了一个苹果,正要吃,就被许默淮抢走。 “晚上空腹吃苹果对胃不好。”说着健康建议的人下一秒就咬了一口,慕若夏撇了撇小嘴,说∶“那你呢?想吃自己洗!”
许默淮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说∶“你胃不好,好好听医生的话。”
慕若夏踩了他一脚,转身回客厅。真皮沙发和地板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水果刀被他拿到了厨房。许默淮端着两碗面条过来。她确实饿坏了,但只吃了半碗。 “不合胃口?”
许默淮问,上次跟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的饭量已经和正常人一样了。这次又怎么了?
慕若夏摇头,解释道∶“这是我刚才吃的药的副作用,会降低食欲。”“以后这种药少吃点。”
许默淮把她没吃完的面拿过来解决了。
“以后想吃也没机会,最后一粒已经被我解决了。”她揉着百会穴,头疼感一阵阵持续,现在就算吃药也不能控制吗?
“你的药都是谁做的?”上次在她屋里醒来,看到抽屉里摆了十多种药瓶,其中有十瓶没有商标,只有手写的标签。
“我自己做的。”今晚她的实话倒是多了,以前问的时候她要么不答要么转移话题。 许默淮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知道喜欢的女孩身上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有的秘密可能连她最亲近的方琳都不知道。 慕若夏等着他的问题,可许默淮没问,拿碗洗了,还切了苹果回来。 慕若夏看着他问∶“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有。”
许默淮凑近她的脸,露出雅痞的笑容,“我什么时候可以转正?”
“嗯?”
慕若夏不明白他的意思。
许默淮凑近她的耳朵,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什么时候可以从未来男朋友转为男朋友?”慕若夏直愣愣地看着他,几秒后,嘲笑道∶“天还没亮呢,怎么就开始做白日梦了?”
许默淮的目光紧锁在她的眼眸上,似乎没被她的玩笑伤到。慕若夏被他看得心虚,眼眸微动,正要转过头看电视时,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在她的唇瓣上。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她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只听见心跳加快的声音。但要强的她在感觉身体变软时猛地推开他,因为力气太大,许默淮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 她不爱落荒而逃,从地上站起转到沙发上盘腿坐着,十分自然地开了一包薯片,似乎刚才强吻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懂浪漫。”
许默淮坐在她旁边,把手伸进薯片包里。
慕若夏毫不客气地说∶“所以我劝你还是去找懂你浪漫的人。”许默淮看着她微红的脸笑着说∶“不,我就喜欢这时不懂浪漫的你。”
慕若夏莫名其妙地有股怨气,看着他雅痞的笑容∶“第一次见面你就以入乡随俗亲了我,刚才趁我不注意强吻我,许默淮,当个绅士不好吗?”
他反问∶“当了绅士就能当你男朋友?”
她问∶“你怎么对这事怎么执着?”
许默淮摇摇头∶“不知道,毕竟想了十七年,很难做到轻易放下。”
慕若夏拿桌上的手表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是时候赶人了∶“许医生,你该回家了。”
许默淮一笑∶“这么晚了,不留我?”
慕若夏反问∶“为什么要留你?我们很熟吗?”
他辩解道∶“我今晚一出医院就往你这跑来给你包扎伤口,还给你做了宵夜,不熟的话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帮忙了,赶人走确实不近人情,但报答有很多种。慕若夏问∶“你明天不用上班吗?”
“院长放了我一天的假。”
慕若夏继续找借口∶“我这里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没事,我的车上有换洗衣服。”
慕若夏把薯片放回茶几上,然后把抱着抱枕质问∶“许医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
“不要点脸才能追女朋友,朋友传授的经验。”
“所以,你准备今晚赖在我这了?”
许默淮对她保持微笑,这是默认了。 以前,他会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今天怎么突然越界了?慕若夏看着他问∶“是谁让你留下来的?”
她已经猜到了,继续骗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许默淮老实交代∶“方邺叫我过来的。”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说:“我现在不想听到关于方家的人和事。”
方邺把来龙去脉跟他大致讲了一遍,所以他现在知道她的病情和病因。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在顾以辰的求婚现场晕倒的那天也是六号,无助又脆弱的模样与她平时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大相径庭。李云翔说她以前对任何事物都保持好奇,不会像现在对什么事都冷漠。她离开的这九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她不愿说,怕是无法知晓了。 慕若夏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许默淮眼神躲闪,说:“小琳告诉了我密码。”
她才不信,说:“撒谎,我今天刚换密码。”
因为早猜到方琳会担心她这个病人出意外,把家门密码告诉其他人,她下午从医院回来后就把门锁密码改了。
他看谎言被戳穿,说了实话:“小琳印了指纹交给我,用于紧急时候开门。”方琳看来也想到她会换密码,早做好应对措施。慕若夏有引狼入室的危机感,同时也有种微渺的奇怪想法:方琳希望他们早点生米煮成熟饭。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思想有些龌龊,她不停地换频道转移注意力。 很快,发现没什么好看的,她去酒柜拿酒,装作看不到许默淮眼中强烈的反对,还故意问:“怎么,你也想喝?”
许默淮突然态度转变为喜悦,说:“算了,说不动你。把酒拿来,我帮你开。”
“我自己可以。”
慕若夏拒绝他的帮助,这套路方琳早对她用过了,假意帮忙,然后把酒抢走,最后霸占酒柜。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得小心着点。给许默淮倒了一杯,她就提酒瓶回房间喝,再反锁门,不理会门外的许医生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