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宛城（四）
天气阴沉，迎面吹来闷热的风。闭市的锣声敲响，各家商铺在巡城差役的注视下，纷纷收拾关门。见一切如常，两名差役低声议论起宛城的大事。
“听说了吗？胡车儿散尽家资，才凑够了赎罪的钱财。”
“啧啧，罚的可真重。关键是，交了钱还要流放到南海郡那种瘴气之地，胡车儿心中哪能服气？接连几日都在狱中大骂吕菁。”
具体在南海郡哪里，他们并不清楚，只知道在荆州与扬州南面，再往下，便是大海，无路可走。流放到那样的地方，只怕活不了几天。
“对了，他什么时候出发？”
“说是最近人手不够用，估计等大将军离开以后。”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处，对视一眼，又各自挪开目光。一差役注意到正在收摊的布铺老板，打趣道，“怎么你自己在搬？店里的新伙计去哪里了？”
“甭提了，那小子受不得苦，跑了。”
“哪里招的人，这么不靠谱？”
“有几分亲戚关系，本想着关照一二，结果……”
布铺老板摇头叹气，差役调侃两句，继续巡城。行至城门，忽见一骑疾驰而出。
“刚过去的是？”
“好像是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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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内。
“你在想什么？”
孙尚香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甄宓，“你刚才说什么？”
甄宓担忧地看着她，“你今天似乎状态不好，有什么心事？”
不过说话的一会儿功夫，孙尚香已经两次出神。
“无事。”
“可是因为顾雍？”
孙尚香微微的凝眉，“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就不是为了江东的事。甄宓心中松了口气，“若心里想不明白，可以问问其他人的意见。生活上的事，可以问大乔、小乔。若是军政上的事情，可以向诸葛亮请教。”
“诸葛亮？”
“虽然他现在没崭露头角，但大将军和太傅都看重的人，必有过人之处。”
孙尚香轻笑，“感觉你在自夸。”
“什么？”
“你也是她俩看重的人，需要请教的话，我为何要舍近求远？”
甄宓摇头，“只是因为我出自书院，后来又处理了一些文书事务，比一般人更熟悉而已。不能与诸葛亮相提并论。”
孙尚香不满道，“你何必妄自菲薄？”
“那你要问我吗？”
不是甄宓非执着问到底，只是孙尚香肩上担负着防卫的责任，容不得一点差错。
孙尚香一愣，没想到这个话题绕了回来。思考一会儿，才道，“如果要请教，必然找你，但现在我还需要再独自想想。对了，说到诸葛亮，这几日我没见到他。”
甄宓如实道，“主公命贾穆回博望县整顿，让诸葛亮同去。”
博望县出了什么事？
难道之前的刺杀案有了新进展？
孙尚香还要继续问，就听人来报：张泉求见，并附上书信一封。
“怎么，他又想单独约你见面？”
甄宓快速看完，问传讯的人，“他一个人？”
“是。”
听出甄宓话里的意思，孙尚香道，“你没必要见他。”
“你放心，我不去别的地方，就在前面的空地，当面同他说清楚。”
张泉信里说了，若是不答应，他便要三媒六聘，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娶甄宓。
不能再给吕菁添麻烦。张泉的持续纠缠，只会让吕菁与张绣的关系更紧张。
“我陪你去。”
“不用，我会带上护卫。”
“可是……”
正在此时，蔡琰与吕菁走出营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目光紧随二人离开的背影，孙尚香眉头不自觉锁起来。
“做好你该做的事情，”甄宓若有所指，“我人就在营前，除了护卫，还有那么多守军，不必担心。”
孙尚香应了一声，不再勉强，对身侧的副将吩咐几句，让他随甄宓一同出去。
张泉想过将人骗出来，生米煮成熟饭，奈何甄宓不上当，从不出营地。也尝试过将人偷偷掳走，奈何营地防守严密，派去的人尚未靠近便被发现。
心有不甘，最终以宛城的大局威胁甄宓，逼她出来相见。虽然不知道在吕菁的地盘上见面，能有多大用处。
“听说，大将军救过你的性命？”
“是，主公待我恩重如山。”
“那你因何为一己之私，置她于险境？”
甄宓脸上保持微笑，“我既无心，亦无力。”
“我身边从不缺女人，荆州牧刘表更是早就表态想把女儿嫁给我，和张家结秦晋之好。但我父子二人心向朝廷，不会轻易答应。然而，我不计较你寡妇的身份，愿以正妻之礼相待，你却任性拒绝，令大将军难做，是何道理？”
甄宓很庆幸，自己没让孙尚香同来。以她的性子，听了这些话，绝对要和张泉武斗一番。
“少将军见谅，甄宓不过一粗鄙女子，在雒阳监牢的日子里，看淡了很多东西。因为知道杨修一些勾当，主动向廷尉府交代，才侥幸保下这条性命。出狱后不久，便将独子弃养，断绝母子之情。”
“你……”张泉知道杨家覆灭的事，却没听说过这其中有甄宓的推动，甚至她还有个被抛弃的儿子。
“正所谓娶妻娶贤，虽然我识几个字，能做个女官，但着实没有成为贤妻良母的品性。今天坦言这些，是想告诉少将军，是我配不上您。”甄宓眉眼间都是笑意，“我也不惧怕这些事情传出去，反正今生不会再嫁人。我祝少将军，早日寻得与你心意相通、举案齐眉的良配。”
张泉被她的言语惊道，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一时想不过来。在甄宓客气又疏离地细语间，被送上马背，返回宛城。行至一拐弯处，张泉忽然勒住缰绳，啐了一口。
被忽悠了！
自己哪里是非她不娶？
既然品行不好，那就做妾。
不不，妾还要纳进门，她只要让自己睡了就行！
反应过来的张泉愤怒地调转马头，又要往营地去。忽然，眼前闪过一物，脖子一紧，人猛的被拽下马……
另一头，孙尚香并未追上去，而是登上瞭望台，远远望着饭后散步消食的吕菁与蔡琰。直到有人上前在蔡琰身边说了什么，她看向了孙尚香的方向。
明明看不清脸，孙尚香却有一种四目相对的错觉。到晚上，孙尚香便意识到：自己被人盯梢了。
深夜，值守完的孙尚香回到自己帐内，没有丝毫睡意。回想着这几日所见，脸色越发阴郁：
蔡琰对吕菁做了什么？
真正的吕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