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再见
又是一夜飞雪,屋檐上的雪又厚了一层。下邳城,一座不算宽大且朴素的府宅内,小姑娘趴在窗边,望着天空中飞过的飞雁,感慨道,“小寒之日雁北乡,却是未到极寒时。”
“想家了?”
温柔的声音,拉回小姑娘的思绪,看着师父纤瘦的身形,上前接过热水壶,放到桌上。
“以前这个时节,都是和爹娘一起在荆州渡过的。”她甜甜一笑,“荆州的雪来的迟些,比如去年,就是大寒时间过去几天,家乡才开始积雪。”
“瑞雪兆丰年,大家都很期待。”蔡琰也望向窗外,“雒阳的雪景也很美,不过等我们回去,应该是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色。”
问过天使,也收到蔡邕的来信,强调他身子十分硬朗,不用担心。不过,为人子女,难免会担心。朝堂之上,向来风云诡谲。虽然明面上,有蔡邕、荀攸、贾诩等人主持大局,暗处有杏儿、李儒把控。可吕菁不在雒阳,加之守孝之事,宵小蠢蠢欲动,东面有曹操的暗中运作,西凉马腾、韩遂的军事威胁。就在几天前,李儒刚刚抓捕了一批意图挟持刘辩、发动政变的叛逆,可惜都是小鱼小虾,身份不够,没有挖出背后的高层。这次李儒还专门致信蔡琰,请她一定劝吕菁早早回到雒阳,以大局为重。
朝堂之上历来复杂多变,蔡琰又相隔甚远,只能期待他们一切安好。而近在咫尺的下邳城的事务,已足够让她头疼。
“师父,你说天使他们走到哪里了?”
“昨日才出发,晚上应该在吕县落脚,这会儿应该再度启程了。”
徐翎走了。
祭拜过严氏后,徐翎便回到下邳住处,闭门不出。直到离开的前一晚,再次拜会蔡琰。
“为什么会这样?”徐翎不明白,“我比夫人更早认识主公,更早对她动情。哪怕我十五岁,已经及笄、可以婚嫁,可她始终把我当孩子,明明我与她同岁。不过,我也知道主公的心智远超寻常人。既然嫌我年龄小,那便多等两年,等主公注意到我。也就在那一年,她与你重逢。”
徐翎眼中满是不甘,“发现主公喜欢你后,我伤心了好久。但没关系,只要你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你就是夫人,而我,只要能给主公做妾,足以。虽然没有你的家世,也没有你的才学,但既然老天爷让刘辩提出娶我,不就在给我机会吗?”
“我努力经营,发展势力,就是能够和你一样,能站在她身边。努力追求幸福,有错吗?”
蔡琰原不想见徐翎,奈何她坚持,不想明面上搞的太难看,便坐下听她说话。听到这里,已经想再度赶人。
“主公乃万中无一之人,难免日后还有人喜欢她,难道你能独占她一辈子?”
徐翎有怨。若是蔡琰愿意分一点点位置,徐翎也不用对吕菁使那些下作手段。最终,她赌输了。
“徐翎,别忘了,你是皇后。”
“我没做皇后时,你就不许她纳我做妾!”
一双眸愤恨地盯着蔡琰。当初,徐翎为救吕菁受重伤后,蔡琰亲口说过,曾想过接受徐翎,但最终拒绝,“而你现在,却对她弃之如敝履。”
什么叫弃之如敝履?
说到底,这又是谁害的?
蔡琰捏住拳头,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我们约定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有这样一份真挚而纯粹的感情,才让蔡琰有冲破世俗枷锁、不顾一切与吕菁私奔的勇气与疯狂。
看着眼前的人,蔡琰突然心底升起一股怜惜,袖中的双手松开。
是啊,她也为爱疯狂过~
蔡琰放缓语气,“徐翎,当你内心甘愿为某人做妾的时候,就注定不可能以平等的姿态站立在吕菁身侧。”
“我原本就是主公的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不在意身份变低。不像你,世家大小姐。”
“你以为她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徐翎说不上来。
“你还记得她念过的那首诗吗?”
“什么诗?”
“致橡树。”
“记得。当时我们月下饮酒,主公第一次念出这首诗,你在门外,恰好也听到了。”
但具体内容,徐翎却记不大清楚。只见蔡琰起身,将桌案上木盒打开,取出一张信纸。
“很喜欢里面的几句,闲来无事之时,便摘录下来。如今,我将它赠与你。”
徐翎接过,只见信上写着: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泪水低落到信纸上,模糊了字迹。徐翎眼前浮现起吕菁诵读这些句子的向往与期待。也明白,当初吕菁与蔡琰为什么会相互选择。
“所以,她才会立下那样的毒誓吗?”
“毒誓?”
蔡琰心中一紧,徐翎便将吕菁在严氏墓前誓言的内容说出来。
房中沉默许久,徐翎吸了吸鼻子,再次拜伏。
“夫人,我对不起你。”
她利用吕菁的心软,用上卑劣的手段,连累了身边人,没有得到想要幸福,反而破坏了吕菁与蔡琰的感情,给她们造成巨大的伤害。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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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翎随天使离开,但与他们同来之人,还有留在下邳的。想到此,蔡琰头又开始疼了。
“姐,你找我?”
在蔡琰的一再要求下,吕绮玲改口不再叫嫂子,而是以姐妹相称。只见她神采奕奕,转头又对黄月英道,“月英啊,今日还去我那里帮忙吗?”
“我听师父的。”
乖巧的模样,让吕绮玲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头,却被黄月英躲开,为她倒水,心中嘀咕:这吕绮玲不过虚长两岁,就把自己当成小孩儿。
“这两日都在忙些什么?”蔡琰为她整理翻起来的衣领,随口问道。
“姐姐不是让我帮忙照看董白吗?”吕绮玲解释道,“父亲虽然用强硬的姿态将董白从阿怜大营带走,但只是将她软禁在府中,并未苛待。我劝谏父亲,他却表示没有动董白的心思。父亲虽然固执了些,但不会骗我。父亲今晚邀请阿怜到府上赴宴,应该是打算用董白笼络她,避免冲突。”
话语中表达了对吕布行为的肯定,又道,“另外,姐姐不是说徐州有些地方的账目不太对劲,打算去各地巡视一番,结果没去得成。我查清楚了,是许汜贪污了救灾冬粮。”
许汜,是吕布的心腹之一。
“你打算如何处理?”
“将证据拿给父亲,请他处置。”
蔡琰应了一声,又道,“你是如何查到的?”
“他们做的帐,可经不起查。只是字太多,看着头疼。”
“明明大部分账簿都是我和甄姐姐查的。”
“主要是我还有其它政务要处理,当然,确实多亏了月英和甄宓帮忙。”
“甄宓这次随朝廷使臣过来,主要是奉公婆之命,来此地照顾杨修,没想到被你拉去做苦工。”
“杨修忙到不行,根本顾不上她。甄宓也帮不上忙,索性就来我这里了。”
“白天可以让她到我这里来,与月英作伴,也可以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月英都要借给我,何况甄宓?姐姐莫想从我这里抢人哦~”
“若是需要,我也可以过来帮你。”
“那倒不必。”吕绮玲换了话题,“对了,今天邀请阿怜的晚宴,姐姐要过来吗?”
蔡琰摇头。以她如今的身份,有些地方,若非必要,不能去;有些话,纵使必要,也无法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