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慕少臣站在书房里，盯着外面浓重的夜色。
浓白的烟雾从口中喷出，模糊了他硬朗的轮廓。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
当他听到施宁说和自己离婚，心情不好的时候。
哪怕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说，糊弄吴凯的，他的心脏还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当初他提离婚时，她的不舍，她的难过，他都看在眼里。
当时觉得这些情绪迟早会过去。
自己不爱，却还要维持婚姻，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所以，这些情绪他其实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出于愧疚，保留了失忆前决定给她的离婚财产，算作补偿。
但此刻，她当时所展现出来的那些情绪，竟历历在目，仿佛就在眼前。
吴凯说孩子是他的，她最后默认了。
还说不让告诉他。
为什么？
她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
慕少臣无法形容自己知道施宁肚子里孩子是自己时的心情。
惊喜，错愕，不敢相信。
他忽然想起离婚前一天，他喝醉了。
醒来以后，是在她的房间里。
当时她说他喝醉了，以为那个房间是他的，非要住进去。
所以两人是换了房间的。
当时他是相信了的。
只是现在想来，当时她眼底有淡淡的疲惫。
而自己身上也是有些异样的。
当时被忽略的细节，此刻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无一不在佐证，那天晚上喝醉之后，其实是发生了什么的。
只是松合苑当时只有他们两人。
恐怕除了施宁自己，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忽然想到松合苑走廊上的监控。
慕少臣熄灭手上燃尽的香烟，快步转身打开电脑。
监控自动保存三个月。
他们离婚到现在，也才两个月多一点。
如果没有被人为删除的话，那段监控应该还在的。
凭借隐约的记忆，他滑动鼠标去找自己那天回家前后的时间。
那个时间段监控还在！
在打开那段监控的一瞬，慕少臣的呼吸变得有些重。
他点击进度条，在自己脚步虚浮回到别墅，准备上楼的时候停下。
墨色的眸子死死盯住屏幕。
画面里，男人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脏上。
他看到自己走到施宁房门前抬手敲门。
但在房门从里面打开那一瞬，眼前一闪，画面消失。
“您所观看的视频已被清除。”
漆黑的屏幕中间只有一行小字，以及他自己拧紧的眉头，以及像个傻子一样的表情。
在画面消失的最后，他只来得及看到施宁睡衣的一角。
甚至连她的脸都没看到。
他抿着唇退出页面，试图恢复视频。
但，失败了。
在两次尝试过后，慕少臣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
这个视频被粉碎了，无法通过任何手段找回。
周淮！
第一时间，慕少臣就想到了周淮。
但很快，他眸底冷意褪去，迅速被一抹惊喜占据。
睡衣！
视频里，施宁穿的睡衣是浅蓝色的珊瑚绒。
但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分明记得她穿的睡衣是米白色的。
如果只是被迫换了个房间睡，她为什么要换睡衣？
虽然没看到全部监控。
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那段监控没有问题，施宁为什么要让周淮处理掉？
-
“宁子，那段视频已经处理好了。”
周淮强压下喉头的痒意，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压气。
“谢谢。这么晚还麻烦你。”
施宁有些愧疚。
在宴会上，吴凯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一直觉得不安。
回来左思右想，才想起来松合苑二楼的楼道里是装有监控的。
虽然三个月之后，监控内容就会被覆盖。
但现在还不到三个月。
而且被覆盖的视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最后，她还是试探的给周淮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有没有休息。
周淮的电话回过来的很快，说明他还没睡。
施宁就提出让他帮忙入侵松合苑监控系统，删掉她和慕少臣离婚前一天的监控视频。
周淮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下来。
“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周淮嗤笑一声，语气变得严肃，“你真不打算告诉他？”
“我不知道，只是暂时还没想好。”
施宁低头，手指无意识的轻抚小腹位置。
还不到两个月，孕肚还没显现。
这个时候的宝宝，应该还只有蚕豆大小。
“宁子。他是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知道！”
周淮语气更重了几分。
施宁皱眉，“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他？”
今天，她已经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她心里知道他们是对的。
可又忍不住想。
这个孩子是她的，难道她没有决定要不要告诉谁的权利吗？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听出她情绪不太对，周淮语气缓和了些，“但是宁子，你真的做好当一个单亲妈妈的心理准备了吗？”
“单身妈妈那么多，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可以？”
施宁反驳。
更何况，现在很多丧偶式育儿，男人大多数在家庭中参与感极低，很多女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
相比之下，她有钱，有房子，还有哥哥父亲帮衬。
松合苑还有保姆阿姨。
单亲妈妈并不是不能当。
“你自己决定就好。”
周淮不想和她再继续争论这种事，叹了口气。
施宁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缓了缓语气说，“我会考虑要不要告诉他，但是现在我还没想好。”
“好。”
周淮答应一声，那股一直压抑的终于忍不住冲破喉咙，剧烈咳嗽了几声。
“你怎么咳嗽这么重，医生怎么说？”
施宁皱起眉头。
“没事，就是有点受寒。现在已经退烧了，等炎症下了就能回去继续上班。”
施宁发自内心的关心，让周淮很受用。
“先别想着回来上班了，养好身体要紧。你这一病，周伯母肯定要担心的。”
施宁低声轻斥。
周淮那边低笑了一声，带着些自嘲。
施宁觉得他有什么事，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语气温和的让她早点睡，就挂了电话。
施宁第二天上班，前台递过来一捧花，还有一张纸条，“宁姐，早上有人送了一束花过来，说是要给您。”
“什么人？”
施宁疑惑的走过去。
正准备伸手把花接过来，抬眼看见这前台眼底的轻视和嫉妒。
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眉头微微蹙起。
她记得这个员工是去年后半年招过来的，平时没什么接触。
“是一个花店员工，说是一位先生让送的。里面有给您的卡片。”
员工说着，伸手就要去花里面把卡片掏出来给施宁。
施宁眸色一冷，把花从她手上接过来，向来温柔的声线里也夹杂了一丝冷意，“你未经同意，翻了别人送我的东西？”
看她动怒，员工明显一慌。
收回因为花束被拿走而僵在半空的手，慌乱解释，“我只是害怕这花来路不明，万一是有人送过来辱骂宁姐的……”
“为什么你会觉得有人要骂我？”
施宁嘴角噙着的弧度更冷。
心里猜测这个员工对自己的轻视，是因为之前的热搜新闻。
但就在昨天签约仪式上，慕少臣和她，都对那些热搜照片一一进行了驳斥。
事后，余承，周淮，以及那些被波及的影帝，也都纷纷下场自证清白。
到晚上，帖子被撤掉。
发帖人也在网上公开道了歉。
但显然，她不相信。
本来这和施宁没关系，但这个员工眼底的欲望太过明显。
这样的人留在书艺，迟早要出事的。
在员工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施宁已经下了通牒，“去人事领双倍工资，你可以离开了。”
说完，她把被员工碰过的花束毫不留情扔进垃圾桶里。
她对给自己送花的人是谁不感兴趣，也不打算收下这束花。
但前台随意翻看她的东西这种行为，是不可取的。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我看了卡片这样的小事吗？”
员工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看了一张卡片就要被开除，顿时忍不住对着施宁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施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神情严肃，“你认为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我却因此怀疑你的专业素质和人品。今天你可以翻看别人给我的卡片，明天就能翻看来访客户的私人物品。你觉得我聘请前台给的工资要比其他公司同等职位员工的多？”
她往回走了一步。
整个人的气势因为这一步，陡然拔高。
直到此时，前台才发现。
向来都是平易近人，没什么存在感的施宁，也会有这样的气势。
她才真正意识到，有钱人的圈子不是自己能碰的。
哪怕平时再怎么亲和，看起来和她们没有任何不同。
她们的气场和底气，都是自己永远也达不到的高度。
“前台是一个公司的脸面，代表的是整个公司。书艺不是什么大企业，平时我更愿意给你们一个轻松舒适的工作环境，但是却不代表你们可以敷衍自己的工作。如果你觉得我让你离职有失偏颇，不妨去查一下监控。看看我们公司的脸面平时上班都在如何，可以吗？”
施宁脸上挂着嘲讽。
这样轻浮的员工，平时上班必然不会是老老实实的。
有些事情她不计较，不代表不知情。
员工本就被她的气势镇住，不敢辩驳。
现在听到施宁这么说，顿时低着头不敢说话。
“收拾东西离开，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
施宁说着，看向一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另外一名前台，神色缓和不少，“你看着她，别让她拿走公司资料。”
“好的，宁姐。”
那名员工态度恭敬的答应，眼睛里都是崇拜。
宁姐这个样子泰酷辣！
她早就不想和身边这个搅事精一起工作了。
每天不是听她抱怨，就是听她八卦其他员工。
昨天庆功宴上，就她满场跑的欢，到处找明星要签名。
回来以后又跟她说宁姐跟好几个男人眉来眼去，一看就有猫腻什么的。
自己劝了几次她都不听。
要不是她是第一批老员工，一早就跟着周淮他们干的，早就想跑路了。
跟没脑子的智障一起上班，真的很痛苦。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有什么能耐的，不就是靠着男人才变得有钱的吗？”
“听说她爸就是个普通的医生，只是慕氏旗下一家实验室的员工，命好嫁了个好老公，还真把自己当成阔太太了？现在还不是被慕总抛弃，成了没人要的二手货？有什么好清高的？”
听着女人一边收拾一边碎碎念的声音，前台恨不得拿东西把耳朵塞上。
脚下也偷偷往旁边挪了些，整个人都快挪出服务台了。
……
施宁只把这件事当做无关紧要的小事，进了办公室就把它抛在脑后。
周淮骤然倒下，原本公司属于他的大量事务全部朝她倾斜过来。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没能把头抬起来过。
一会儿对网站热推小说进行最终审核，一会儿又要订正版面，一会儿又要不听的给客户打电话确认合作事项。
等手头上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她才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椅子里。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快一点了。
忙了一上午，她都没感觉到饿。
直到此刻忙完了，才感受到一种前胸贴后背的感觉。
自从最初孕吐结束以后，她就饿得特别快。
起身从抽屉里拿了两袋面包吃下去，觉得没那么饿了，才准备出去吃饭。
都这个点了，公司肯定没饭了。
刚走出电梯，施宁就看到围在一楼大厅窃窃私语的员工。
见她下来，所有人或低头整理鞋带，或拿出手机假装看信息，或扭头看窗外的车水马龙。
就是没人离开。
施宁虽然困惑，却没打算理会。
毕竟现在属于午休时间，这些人在大厅休息并不违规。
在和几张熟面孔打过招呼后，她快步走出公司打算祭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却在看到公司门口停着的迈巴赫后猛然顿住脚步。
漆黑的车身前，正靠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男人手里还捧着一束满天星。
不大，却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