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臣的话有多伤人。
他自己最是清楚。
每个字，都是锋利的刀子捅在施宁的心窝上。
施宁的泪在他刀子般的话语里如断线的珍珠，直往下落。
她视线模糊地望着他，“你非跟我离婚不可吗？”
慕少臣知道自己不能心软。
“是的。”
“我考虑一天再回答你行吗？”
“不行。”
慕少臣态度强硬，“你长得漂亮，跟我离了婚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苦苦纠缠。”
“慕少臣，如果我跟你离了婚，我这辈子就再也不会给你机会了。”
“我不需要你再给我机会。”
他字字都无情。
施宁没有办法了。
她突然不再说话，只是望着他。
从重生回来，她就一直在挽留他和他们的婚姻。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要跟她离婚。
她明知道，他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他抱着死的心，要跟她断了。
慕少臣见她不说话，眉峰皱了皱。
在又一波疼痛席卷自己时，他腾地起身离座，快步出了餐厅。
施宁望着慕少臣出了餐厅，快步离去的背影，心痛到无法呼吸。
慕少臣没有再回餐厅。
他直接上了楼。
施宁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哭了一会儿，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她走出餐厅，就看见慕少臣提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
她的心狠狠一窒。
他现在就要走。
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和她多待。
施宁没了勇气挽留。
她甚至后悔，当初他要离婚的时候，她若是没有因为前世的那些爱恨缠着他。
他也不会生病。
明知他那些话，是为了逼她离婚才说的。
可她还是很受伤。
慕少臣没有转头。
眼角余光里，施宁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
但他却目不斜视地下了楼就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
施宁追了过来。
他一只脚踏进客厅，一双手臂突然从身后缠上腰间，他被她从后面抱住。
慕少臣修长挺拔的身子蓦然僵住。
施宁没说话。
只是用尽了力气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后背上，泪水浸湿着他的毛衣。
空气里除了呼吸声，一片寂静。
半晌，慕少臣打破这最后的缱绻，“宁宁，把手放开，这幢别墅我留给你住。”
“你让我再抱一分钟。”
施宁不肯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再抱一分钟，我就答应你，跟你离婚。”
她的泣不成声，对于慕少臣犹如凌迟之刑。
他竟然拒绝不了她。
就那样僵滞着身子，由着她抱着自己。
时间过得那么快。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后。
施宁在慕少臣再次开口前，无力地松开了他。
慕少臣没有回头。
在她的视线里，走出了客厅。
几分钟后，施宁听见汽车离开别墅的声音。
他走了。
施宁纤细的身子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客厅门还开着。
冷风从外面吹进来，打在她淌着泪水的脸上。
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手机在餐厅里响个不停，她都不起身。
不知是谁打的电话，响到自动停止。
过了两秒，又响第二次。
施宁哭累了。
起身时，身子晃了下。
头一瞬间的晕眩。
她扶着旁边的鞋柜站了半分钟，才去餐厅拿手机。
是周淮打来的。
施宁挂断了电话。
从微信上编辑了条文字发送给他，[什么事？]
周淮秒回。
[慕少臣说，你们要离婚了，你在哪儿？]
施宁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决堤。
他要跟她离婚，那么无情地不听她的挽留，又为什么要告诉周淮。
[我在家，没事，你不用担心。]
[知道了，我过去找你。]
周家，周淮刚才接了慕少臣的电话，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周父周母一脸懵的看着他急匆匆离去。
不知道他什么事。
周母问周父，“他这么急的出去，也不说是什么事，不会是小含找他吧？”
见周母是真的信了周淮跟程含在恋爱。
周父到嘴边的话改口为“可能是，他那么大了，不用管他。”
周母笑笑，“我不是想管他，我是在想什么时候能跟我可爱的孙女见面。”
“你现在这样做自己自由自在不好吗？”
“不好。”
周母摇头，“我想抱孙女。”
-
周淮刚到车库。
施宁回复说不用他去找她。
他动作停顿了下，还是打开车门，上车。
坐到车上，周淮又编辑一条消息发送给施宁，[我叫上程含一起过去。]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施宁。
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不管她。
施宁看着周淮发的消息，闭了闭眼，没有再回复。
周淮和程含赶到松合苑。
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施宁冰敷了眼睛。
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又憔悴的样子。
程含还是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嫂子，我少臣哥呢？他还在加班没回来吗？”
“他走了。”
施宁看了周淮一眼。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相信，程含也是知道的。
程含见她都这么直接，也不再婉转，“嫂子，我给少臣哥打电话，让他回来。”
“……”
施宁张了张嘴，没说话。
慕少臣走得那么决绝，又怎么会回来。
周淮见她不说话，反而开口阻止程含，“别打了，他不会回来。”
“宁子，你别太难过。”
“没有，我不难过。”
施宁想扯出一个笑来证明自己很好。
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遭到了周淮的嫌弃，“你还是哭吧，至少比这好看些，真诚些。”
“……”
“你会不会说话。”
程含拿眼瞪周淮。
心疼地安慰施宁，“嫂子，你放心，不管我少臣哥因为什么事跟你生气离家出走，我都一定把他给你找回来。他要是不回来，我就拿个麻布套他回来。”
“不用。”
施宁对周淮说，“我想给石振天打电话。”
“石振天是谁？”
程含是个好奇宝宝。
周淮敷衍程含，“一会儿慢慢告诉你，我们要办正事，你别发言。”
程含见他说到后面语气严肃。
她做了个对着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不再说话。
周淮掏出手机，问施宁，“你通知过你哥了吗？”
“还没。”
施宁因为哭的时间长，声音有些许的嘶哑，“我现在打电话告诉他。”
她说完，就摸出手机拨打江博的电话。
手机处于关机中。
周淮说，“可能没电了，也可能是在出任务。”
“晚些再打吧，指不定就能打通了。”
“我先给我哥留条信息，让他开机给我回电话。”
施宁看了眼时间，对周淮和程含说，“你们回去吧，
我这儿没什么事。”
-
“掉头，开去机场。”
去医院的途中，慕少臣改变主意地对覃风吩咐。
覃风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慕少，不去医院了吗？”
“不去了。”
“你这情况不去医院怎么行，你去机场，是要去哪里。”
“直接出国治疗。”
慕少臣说，“我已经让联系好了国际医学组织那边的专家。”
“慕少，你是为了躲着少夫人吗？”
覃风觉得慕少好可怜。
他现在分明是最需要少夫人照顾陪伴的时期。
却硬是要把她推开。
明知周少对少夫人是有想法的，还给周少打电话，让他去看看少夫人的情况。
慕少臣的脸色不见多少变化，“你不要告诉她。”
“如今的医学那么发达，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慕少，你其实没必要跟少夫人分开。万一她哪天真嫁给了别人，你后悔怎么办？”
“……”
慕少臣捏着手机的手指力度紧了一分。
他想起施宁说的那句，她若是跟他离了婚，以后就不会再给他机会。
“只要她能幸福，我后悔也无所谓。”
哪怕她的幸福不是他给的。
又有什么关系。
前世他就是太偏执，一直不肯放她自由。
他们之间的误会才会越积越多，她对他的仇恨才无法化解，到最后她恨他到想他死的地步。
“慕少……”
“好好开车，别那么多话。”
慕少臣不想再听覃风劝说的说词。
他怕自己会动摇。
即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即便如今的自己无法面对施宁。
他还是万般留恋跟她在一起的日子。
拉着行李走出别墅的时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心脏痛得厉害。
覃风见慕少臣沉了脸。
真的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闭紧了嘴巴，专心地看着前方路况。
-
汽车到机场。
慕少臣刚准备下车，慕子轩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犹豫了下才按下接听键，极淡地“喂”了一声。
慕子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走了。”
慕少臣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那句“他走了”是什么意思。
思绪停滞了片刻。
才恍然，“什么时候的事？”
他问。
慕子轩的声音哽咽，“就两分钟之前。”
慕少臣沉默着，没接话。
他的心因为慕胜民的死，一点点往下沉。
慕胜民是被萧淑芬下了慢性毒药，那些药是石振天的。
所以，不可医。
从他住院到现在，根本没有多长时间。
前些天，他还听慕子轩说，医生说慕胜民没有多少时日了。
顶多一两个月。
“不是说，还有些时日吗？”
手机那头，慕子轩沉默着。
好半晌，才迟疑地解释，“……他听说你要离开公司，气晕了过去，就没抢救过来。”
慕少臣有些意外。
所以，他是被自己气死的？
还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哥，你来能来一趟医院吗？不管他生前做了多少伤害你的事，如今他已经走了，你能不能放下仇恨？”
“他的葬礼上，肯定会有许多旧人，到时你不在，他们会说闲话的。”
“我等下过去。”
挂了电话，慕少臣让覃风去医院。
覃风刚才没听见慕子轩说了什么。
但他没问。
他挺开心慕少臣不出国，返回医院住院。
上一次，慕少出国治伤治病没告诉少夫人，少夫人都好久不肯搭理他。
这次要是再玩消失。
他怕少夫人这辈子都不肯原谅慕少。
-
周淮和程含走后，施宁接到慕子轩的电话。
慕子轩在电话里告诉施宁，他父亲死了。
施宁愣了几秒。
轻声问，“慕少臣知道吗？”
“我哥在来医院的路上。”
慕子轩问，“施宁，我哥今天下午跟我说，他要离开公司一段时间，这件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
“那就好。”
慕子轩的话题又绕了回去，“施宁，你会参加他的葬礼吗？”
“我也不知道。”
施宁不确定。
慕少臣要跟她离婚。
他应该不希望她出现在他面前。
况且，他和慕胜民的关系也不好。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慕子轩说，“这件事你先别告诉我哥。”
“什么东西？”施宁听得疑惑不解。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算是老爷子的遗物，也是导致他离世的最直接的东西。”
施宁疑惑的同时，生出了些许好奇来。
她问，“你这样说，那我还真想知道是什么，和慕少臣有关吗？”
“嗯。”
“你想什么时候拿给我？”
“今晚没时间了，明天吧，明天我抽时间给你送过去。”
“你要是没空，找人送也行。”
“好。”
有人喊慕子轩，他说，“施宁，我要挂电话了。”
“等一下。”
施宁突然想到什么，叫住慕子轩。
慕子轩的声音温和，“你还有什么事，你说吧。”
施宁道，“慕少臣最近也生病了，守灵那种事，最好是别让他做。”
“好，我知道了，我帮你看着他。”
“谢谢。”
施宁想说，他其实跟她没有关系了。
但又觉得没必要。
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慕胜民就慕子轩和慕少臣两个儿子。
虽然他们都被爆料过，说不是慕胜民的亲生儿子。
但不影响，只有他们两个替慕胜民操办后事。
医院太平间里。
慕少臣看着慕胜民的遗容，心里那些怨恨突然就没了着落。
身后传来脚步声。
慕子轩的声音跟着响起，“他临死之前，还在喊着你的名字。”
慕少臣没有回头看他。
冷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慕胜民，他也没有流泪。
心里甚至没有多少悲伤难过的情绪，很淡很淡，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慕子轩平静地说，“他的后事我来操办，只要下葬那天你不缺席就行，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慕少臣转头，视线落在慕子轩身上。
“不用我管，那你喊我来做什么？”
慕子轩被噎，生硬解释，“我说实话吧，其实是施宁跟我说，你最近生了病，不适合守灵。”
“……”
慕少臣心脏处一窒，喉咙处像是被人突然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