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疯了一样跃上城墙推开众人向城下望去,却看到了一个永远身着黑衣的人护在了她的身前。
是凌影冽。 恍惚间看见无数支亮晃晃的箭头全都飞向了自己,她躲不开,也不愿再躲。箭声破空而来,划出铮然之声,她丝毫也不觉得害怕,望着城墙上那不复往昔飞扬风采的尸身,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闭上了眼睛,扬起一抹笑意,仿佛回到了那一日,满园盛放的牡丹花中,他闲适地坐在亭下看着书,听到脚步声,回眸望向了她。 她伸出手去,动情地唤着:“寒翌。”凌影冽与纳兰枫烬同时赶到。 凌影冽以为杜雨泽并不会伤害她,可他错了。 他看到纳兰枫烬跪下向杜雨泽卑微地乞求,他听到纳兰枫烬说起沧澜湖畔往事的凄厉笑容,他亦看到杜雨泽向她射出的三支箭,她不仅没躲还迎了上去,当上百支箭同时射她的时候,他甚至看清了她满足的笑容。他想都没想便飞身扑了上去。 面对纳兰枫烬难以置信、惊呆的面容,他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眸中闪过一抹柔光,那是一抹从未对世间任何人展现过的柔和,却仅仅在这一刹那面对着她,绽放。 他闭上了眼睛,松懈下来的身体依靠在她僵硬的肩头。这是他最后一次护她。她曾救过他,他也曾救过他,她曾说:“不愿与你为敌。待我登基许你笑傲江湖。”
曾经。。。 每晚,他都会跃上房顶吹箫。这是一种守候。自从第一次开始,每晚他都吹箫,每晚她都会坐在他身后,听他吹箫,而后睡着。 可惜那晚对面来了个不请自来之人,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撑多久。听到身后浅浅的吐气声,他放下嘴边的长箫,转头,望了她一眼,只一眼,便转过头去,微一沉吟,便无声无息地起身,自行回屋歇息去了。 那夜,月亮就在眼前,出奇的明亮和美,他睡不着,便坐在屋内擦拭着长箫,忽然听到院中有异响,听声音应该是屋顶的她醒了过来,顺着虚掩的窗缝,无意中看到她在院中玩起了他有意不曾让人打扫的落叶,一个秋天的落叶,已累积得很厚。 夜色下,一袭红衣的她,在地上施展着轻功,旋转,移步,落叶在她脚下凝聚而后散开,铺展于地,似形成图字。而她却站在中央,头顶月亮,月光下掐起了腰,仰天大笑,样子竟是那般张狂得意,那模样让他顿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一会儿,见她走进了房里,四周也没了声响。 沉吟半晌,他终于推门走了出去。站在方才她无声大笑时所站的地方,向地上看去,只见地上有序铺展的落叶已被秋风吹散了些,但仍隐约可猜出地上落叶铺散开来所写的字。 平安。 直到那一刻,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伫立在这个位置,不知不觉间直到晨曦。 而此刻,风早已将字吹散。 那是他此生从未抓住过,也再也无法抓住的东西。 当他自黑暗中睁开双眼,第一眼望见的就是她苍白无生气的脸,紧紧环抱住他的手臂,有着他从未感受过的执着和守护,弱弱渡过来的内力,是她临死前也不放弃的坚持。他心中在微微悸动,因从未有过。异常明显而无法令他忽略的悸动。 她说:“我还不想死。”
他其实知道他们不会死,却不告诉她。 她说:“昨天我背过你,今天换你背我。”
他试图甩她下去,她却死扒着不放,仿佛被逼无奈,他背着她走。心中却涌起了不熟悉的欢喜,那是他第一次背着一个女人。 她背对着他偷偷流泪,那是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伤心,心忽然沉了下去,因为知道,那悲伤是为了谁。而让他们分离的人却是自己,他矛盾着,复杂着,到了天都城,当她说要走时,他毫不犹豫地先行离去,他以为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他再不会与她有交集,可她的身影总会不期然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他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在逃避。 明明可以不去杜雨泽的喜宴,可一种莫名的牵念让他出现在了那里。她的伤心,他全看在眼里。她的决然,他亦看在眼里。 那是,他此生永远也不能抓住的东西。 靠在她的肩头,凌影冽浅浅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 他从未笑过,从未。 凌影冽的护卫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重重地跪在地上,望着凌影冽的尸身,眼中空洞无泪,似看不惯他身上的一根根刺,麻木地伸出手去,握住凌影冽背后的箭羽,猛地一拔,而后又握住另一支。 直到拔完所有的箭。满身满手的鲜血,方才站起来,看了一眼已经呆滞的纳兰枫烬,深深一辑到底。挟起少主凌影冽瞬间远去,天边破空传来绝厉的誓言,“我对天发誓,必为少主凌影冽报此血海深仇,至死方休!凤凰长公主,你要活下去,我会上复家主,以后东胜凌家为你锤马坠蹬,肝脑涂地。”
城墙上的吕嫣然听到了破空而来的恐吓,她不仅毫无惧色,还微微地笑了。 凌影冽猝死的消息传回凌家,当凌家之主看到凌影冽百孔千疮的尸首时,悲痛欲绝。凌影冽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个儿子不仅长相出众,对他孝敬,还博学聪颖,每当有人提起凌影冽他都甚感骄傲。这个儿子仿佛一则传奇,在江湖中有着不败的地位,也标榜着凌家在江湖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自凌影冽死后,凌家与杜家彻底决裂,凌家便上书投效凤凰长公主,只为给凌影冽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