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当柳小龙尽力压低声响落地时,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慌乱中他已经忘了从楼顶检查口中往下探时,分明未听到人声才放心往下跳的。“害,是你呀梁大夫”柳小龙定睛一看原来是前一段时间住院时的大夫梁浩,便与他交谈了起来。柳小龙谎称自己是一单元四楼402家的亲戚,说“表姐"余敏捷每天晚上睡觉时天花板上总会发出弹珠掉落的响声,也就是楼顶,今天听闻后他就上楼看了看。他没有意识到的是,谎言的漏洞在于一单元四楼也有检查井, 何必从二单元下楼?“那要到我家里坐坐吗?“梁浩只是说了句客套话,柳小龙便抓住了机会,厚着脸皮跟着梁浩进了401号房。“正好我还有些事要问你”梁浩把钥匙插进门锁时,屋内就传出几声猫叫。“你怎么没上班啊?”“医院大夫只有上午的班,下午都是在家休息的,除非安排紧急手术”梁浩的猫是一只体型瘦小的三花猫,蜷缩在阳台门口瞪圆眼睛警觉地盯着屋内的这个陌生人,任柳小龙怎么哄叫,它都不过来。“你认识一单元101家的苏博祎吧?”“认识啊,高中一个班的,怎么了?”“有照片没有?”“有毕业照”说着梁浩就起身去了卧室,柳小龙坐在沙发上扫视了一眼屋内,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样子梁浩也是独居。卧室内传来抽屉拉合的响声。“来,就这张”梁浩在茶几上翻开大相簿后面几页的毕业照,指了苏博伟本人,就把翻开的相薄推到柳小龙面前。“从下往上第三排,从右往左第五个”毕业照上头写着“金陵市第一中学高三十四班毕业留念,1989年6月2日”“怎么?他犯什么事儿了?”“我就是先问问,他是干什么的?现在在干什么?人好像不在金陵吧?”
“和我一样,学医的,都在桂林医科大念了五年,好像是在哪儿当大夫吧,我猜的,有两年没见过这个人了”“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有两年了”照着人们日常的闲聊,“有两年”的意思可能不止两年,也可能多年。“老兄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他”“嗯,96年元旦吧!”“那你能给我讲讲这个人的情况吗?”“他是犯什么事儿了吗?”柳小龙为了能得知更多关于苏博祎的事情,只好声称自己确实是在调查,梁浩听罢就给柳小龙倒了一杯热茶,并说以他个人对苏博祎的了解,这种有性格缺陷的人就算杀了人他也不会诧异。“他是1972年生的人,比我大半岁,人真不怎么样,没什么朋友,敏感自卑,很大可能那种自卑感是来自于相貌,我们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他似乎会和每个人都发生矛盾,情绪不稳定易受刺激,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以前时不时会打他妈和他奶奶,学了医学之后我猜他可能是边缘型人格障碍”听着梁浩的讲述,柳小龙要来了纸笔,尽量多地记录一些有价值的资料。从梁浩的口述中得知,苏博祎初中时便和自己是同班同学,就读于金陵市第三中学,他跟着些混子成天狐假虎威,每当下了晚自习就腰间别着刀子跟踪猥亵邻班的女生,那些被猥亵过的女生怕面子受损,也不敢告诉学校和家长,而自己的名声偏偏在学生里就臭了,学生们背地里叫那些被混混们猥亵过的女生“骚货”,有时明面上也叫。苏博祎这帮人便更加肆无忌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初三时突然开始发奋图强,还考上了市里的一中”梁浩继续讲述苏博祎在高中一直表现地老实本分,和人说话不多,整个人冷冰冰的,还是没什么朋友,大家都知道他一直暗恋着一个后来考上北大的女生,大概正因如此,高中时代他才竭力掩藏自己龌龊的过往。而不少女生都觉得其貌不扬的他有某种独特的吸引力。“他暗恋的女生是哪一个?你指一下”梁浩指着照片中从下往上第二排,从右往左第六个,说这就是苏博祎当年暗恋的女生,柳小龙看到那女子的相貌后倍觉诧异,圆脸小眼,一头短发,缩着脖子,轮廓竟与王爱婷极其相似!“89年他也考上了桂林医科大,因为他全家都给人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怪怪的,我就避开他没一起去广西,不巧的是就读后还是和他分在了同一个宿舍,我赶紧找辅导员把我分出去。果然不对劲,他宿舍四个人都不太正常,宿舍关系很差,四个人之间从不说话,上铺分别在各自枕头底下放着剪刀,刀子,下铺床下放着钉锤、榔头”“这不是变态吗?”“可不是吗,就为了互相震慑、吓唬,不过直到毕业也没出过事““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都记得这么清楚啊,好多人过去三四天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了”“因为很大一部分人的记忆是周期性的”柳小龙又问了这栋楼的情况,梁浩说楼里大部分住户都是单位职工,一般工作日楼里是没什么人的,很多人只有傍晚下班后才回来。“那后面的机器声是什么?”“那是食品厂的声音,一天到晚不停"这机器的声响,震得窗户也发出蜂鸣,手贴上去还能感觉到震动。柳小龙提出想试试厕所里的水压,梁浩直接说四楼水压很小,拧开水龙头只有管道里的气鸣声,得放一整天才能接满一个水桶,不过偶尔会有水压满的时候,水流太大会漫得整个屋子里的水都往楼道里流,邻居们会赶快打电话叫屋主回来。见梁浩说的与隔壁余敏捷如出一辙,柳小龙就没再亲手去厕所试水,又让梁浩在纸上画下房子的结构图,好让自己研究,刚巧梁浩家是二单元402,苏云峰家是一单元102,除了小院子外,整体结构应该是对称的。“我还有事要问啊,问完我就走了,梁大夫你见谅一下啊!”
“没事没事没事,你问你问!”
96年一月份你听到隔壁402有什么奇怪的声响没有?比如打斗声,吵闹声,砸砍声?”“咦?你这话怎么?”“怎么了?”“隔壁不是你亲戚吗?“我就问问”“毕竟两年前了,我不记得了”柳小龙继续追问96年元旦见到苏博祎时有没有什么异常,未等梁浩回答,楼下便传来送奶工的吆喝声:“灌奶呦~灌奶了呦~”梁浩起身去了厨房,出来时拿出一个输液用的玻璃瓶子, 柳小龙见他在阳台上往布袋子里装好,又放了一张红色的奶票,缓缓从窗户外吊了下去。柳小龙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合影上,牢牢记住苏博祎的长相,当他准备合上相薄时,他发现前一页梁浩家的全家福里居然有一个熟悉的面孔,也就是已经退休了的原公安局局长田东阳。梁浩吊起奶瓶,小心地把奶瓶取出,看样子也是因为柳小龙赖着不走而心生不满,给柳小龙一张冷脸让他自觉尴尬。柳小龙本想问他和田局长是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未经允许这样很冒昧, 只会徒增尴尬,便没有开口。“我记得当时很晚了,一点多了吧,他们父子俩回家,我是去急症室,看到他们都低着头,就擦肩而过,他们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我也有急症要忙”“那你记得他们手里有没有提着什么包之类的东西?”“没有,我只记得他爸爸推着自行车"“这么肯定吗?你确定吗?”“确定,因为他爸爸骑的是邮政自行车,小时候我们院子里的小孩会偷偷翻他车后座的邮包,把信上的邮票撕下来,后来他爸爸就不载信件回家,有次三单元一楼的一个去翻人家的邮包,结果被里面的螃蟹给钳了手指头,是苏博祎爸爸故意放的”该问的都问完了,柳小龙为表示感谢邀请梁浩一起吃个晚饭,但梁浩谢绝了这次,说自己的姐姐马上就回来,等下次有机会再去。柳小龙下楼后,发现这栋楼二三四楼有好几个人都是用绳子系住袋子来取奶,1998年的金陵,只有工薪阶层及以上才能喝得起鲜牛奶。柳小龙站在一单元楼道外往里望,天已经黑了,没有光照的楼道变得愈发昏暗,微弱的光恰好投射到101的大门上,而楼梯却隐藏在一片漆黑之中。这次柳小龙没从后院绕路,而是推着自行车走向与苏家正对着的小后门,当自行车推上门口的小坡时,后面苏家小院子里传来一声灯盒拉响的响声,从院门照射的橘色光芒照亮了柳小龙的背后。天已经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