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
初一对他的猝然决定很是震惊，“这……可您倘若不持续服用此药……”
“本督还需要你提醒么？”
温凤辞冷着俊颜，起身走到小茶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冷茶，仰首饮尽。
浸入骨髓的寒苦，令他周身的气息更为压抑。
“朝中愈渐不安定，裴相更是有所动作。”
他信手抚上桌中摆着的一株翠绿文竹，唇角隐隐噙起邪肆阴戾的笑意。
“这疯长的盆栽，也是时候修剪成本督满意的姿态了。”
……
由于长欢香的缘故，白绒在家里好好休息了几日，人才逐渐从那香磨人的后劲中恢复过来。
今儿温凤辞下朝回府，也终于从他那蔫巴安静了一阵子的后院中，听见令人舒心的欢声笑语。
和一些叮叮咚咚的声响。
听得出是宫商角徵羽的声调，如涧泉般清脆悦耳，泛音空灵又独特。
颇识音律的他，此刻竟有些听不出这是出自哪种乐器。
温凤辞越发好奇，随手将褪下的玄色披风扔给旁侧的初一，信步踱入声音源头的别院。
只见那府中库房前的小院子里，水池边铺筑的石头上，用大大小小的外藩进贡琉璃杯在上头摆了快大半圈。
杯中盛着不同份量的清水，在阳光与池水的折映下，闪烁着霓虹般缤纷的光彩。
他的小姑娘，则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在这圈琉璃杯前，手中拿着银筷，叮叮咚咚地敲着杯子。
看似无意间敲击出的曲调，瞬间浸入他的心扉。
思绪瞬间飞回了多年前，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少时的他在树下抚琴，悠悠琴音间，一只糯糯的粉团子骨碌碌滚到了他跟前。
那一眼，便是永远。
“……没想到只是几只杯子和一根筷子，也能敲出这么好听的调子！”
团团蹲在白绒身边，一脸惊艳地看着那些五光十色的琉璃杯，啧啧赞叹，“这声音清脆清脆的，奴婢听着，倒觉比那些琴啊鼓的更悦耳！”
“这般组合起来，是不是很像一首曲子？”
白绒又敲了几下，便笑盈盈地将筷子递给她，“你来试试？很简单的~”
“……不不，夫人，这些宝贝太过名贵了！奴婢断不敢碰的！”
团团吓得连连摆手，“奴婢听夫人演奏便是了，况且奴婢也不识这些，哪能敲出夫人这样的天籁呀……”
“不试试怎么知道嘛！”
白绒失笑摇摇头，眸眼微转，迅速捉过她没防备的手，将银筷塞到她手里。
“哎呀！夫人您……”
俩小姑娘嘻嘻哈哈地玩闹起来，殊不知身后逐渐多了一道颀长影子，悄无声息地蹲下。
紧接着，一串清脆叮咚的音符轻快地跃起，与白绒方才敲奏的分毫不差。
小家伙一怔，下意识回首望来，软瞳霎时亮起：“夫君君，你回来啦~”
“没想到，绒儿竟会敲奏‘琉璃音盅’。”
温凤辞低笑着，示意团团退下后，便展臂将白绒轻揽入怀。
捉着她执筷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琉璃杯。
温声道，“此乃外藩‘古陀国’的一种独特的奏乐法，据说此奏乐法仅在古陀国宫廷间流传，就连古陀的百姓，都鲜少听得这水般空灵的天籁之音。”
“这样啊……”
白绒似懂非懂地点着脑袋。
只软软笑道，“我不知这些门门道道的，只是前夜又梦见了五哥，他在梦中就是这般教我敲着玩儿的~”
“恰好今早库房管事的说要做个整理，过来向我请了话，我便过来看热闹……就在库房角落里找到了这几套琉璃杯。”
说着，她忽扭着身子转过来，巴巴地望着他。
脑袋一歪，好认真地解释，“唔，是库房管事的说，夫君君你不喜这套杯子，说要扔了，我觉着可惜才拿过来玩的。”
“库房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玩哪个便玩哪个，不用向为夫报备。”
温凤辞失笑着，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嗯。”
白绒轻轻点头。
顿了顿，又软软地抬眸瞧他，粉唇微启，似欲言又止状。
唔。
这几日累着，确实是接连梦见了爹爹和哥哥。
不再是魇梦，都是些温馨日常的画面，而每次醒来，她心中的思念之情便愈发强烈。
唉。
“怎么了？”
瞧着小家伙那愈发皱紧的眉心，温凤辞眸色轻晃，柔声问着。
忽俯首而下，噙住额心那小小的“川”字。
用极致温柔的吻，将它细细抚平。
温存之际，耳边却传来了些许打破氛围的嘀咕声。
“大哥！督公和夫人独自在里头呢！你就不能等等再进去！……”
“主上有吩咐，一等急事必须立即汇报！”
很快，某兄妹俩你拉我扯地滚进了院子里。
“督、督公，夫人……”
团团看了看自家倒霉催的耿直亲哥，只能给白绒投去无奈目光。
“何事？”
温凤辞俊颜霎时沉敛下来，核善地瞥了兄妹俩一眼。
偏偏他的小姑娘太过识趣，反而主动跳出了他的怀抱，抓着筷子自个儿继续敲琉璃音盅玩去了。
他笑了笑，只能是揉揉她的脑袋，旋而起身示意初五到院子另侧。
“主上，相国府北山寒铁兵器的下落查到了，就藏在相府别院的地下密室里。”
初五躬身供上一份秘帖。
“此乃相府线人绘制的路线图，再过几日，那批兵器将照此路线运往皇城西郊的犬牙寨，裴相国的秘密势力想必就在这寨子里养着。”
“犬牙寨么。”
温凤辞轻笑了声，眉首稍扬，“也是难为咱们裴相国了，连那等不入流的山贼都要收编己用。”
“你届时想个法子，给相国大人添些壮丁，别让他在山贼面前都撑不起场面。”
“是。”
初五会意点头。
顿了顿，又悄悄望了不远处的白绒一眼，语调放低了些。
“主上，还有一刚刚得到的线报。”
他偏身附耳，“南禹的影卫回报，说是有了白五将军的下落。”
“南边？”
温凤辞眼眸稍睁，似有些意外，“南周与北蛮的交战地在赋阳，可与南禹足足隔了我一整个大乾。”
“且从赋阳到南禹，必定要路过我大乾境域，轩辕阁怎无半点察觉？”
“这确实蹊跷。”
初五拧眉摇头，“属下已立即派人前去南禹确认与打点，若真是白五将军，咱们是不是该告诉夫人……”
“未确认之前，不可多嘴。”
温凤辞凝了他一眼，挥手将他打发下去。
再望向那缩成小小软软一团的自家小姑娘，男人眸色渐软，悟到了她方才那微妙的情绪变化。
不禁低笑一声，信步上前，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绒儿可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