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裴太后心急地站起身,看着自家侄女一副狼狈失态模样,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朝白绒怒喝:
“白绒!不过是表演助兴,你怎如此没分寸,将那刀舞得跟要杀人似的,都把悦儿给吓坏了!”
“还有这琴!”
她看了一眼那断弦的古筝,心中顿生一计,眸光更为阴冷。
“这琅嬛古筝的弦可是以世间罕有的兵蚕丝制成,是外藩进贡给哀家的无价之宝,如今被你惊断,岂不是辱了我大乾与外藩的和睦!”
她当即下令,“来人!将这罪妇给哀家押下!”
正好能逮着个机会给白绒这小丫头随便安个罪名,捉回宫里,这样一来,她的“药引”便有希望了!
然而。
尽管太后勃然大怒,在场的金銮卫与与禁军侍卫们,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众臣屏住呼吸望向圣上,只见司徒泓像是根本不在意裴锦悦那头,反像是舞刀没看过瘾,一脸意犹未尽与失落。
“好一个惊断琴弦。”
静谧中,一声低笑隐隐而来,白绒只见那颀长身影霎时闪至她跟前,拂袖将她护于身后。
“太后娘娘可真会扣帽子,真弹断弦的那位宠着护着,反倒敲起我家绒儿的竹杠来了。”
温凤辞淡淡勾着薄削唇角,温和的皮相间,却逐渐酝酿起阴鸷风暴。
他信手一抬,众人只见那把断弦古筝瞬时凌空飞起,落至他掌中。
“不过,这大乾与外藩的和睦……”
男人恣意轻笑,手握琴板微一使劲。
只听“铿铿”数声,余下的兵蚕丝琴弦尽数绷断,四下散开。
“咱家早便不想要了。”
话落,四周金銮卫与禁军侍卫瞬间恭肃而立,一副蓄势待发姿态。
文官们霎时惊慌不安起来,武将们虽面有不悦,却也并未有阻止的意思。
“……温凤辞!你、你在用何种态度与哀家说话!”
裴太后确实没料到他会直接翻脸,心中一时间有些无措,但还是要撂狠话撑一撑场面。
无论如何,她还是当朝太后!怎能容这阉狗明目张胆放肆!
还是裴相国见势不妙,赶紧起身上台,来到温凤辞夫妇跟前。
腆着脸赔笑:“温公公息怒!今日乃尊夫人大喜之日,莫要为了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伤了和气!”
说话间,他转向白绒,直接躬身行了大礼。
“诸位大人有目共睹,此事全是小女之过,是小女技艺不精,才会将弦弹断,老臣在此先替小女向尊夫人赔不是了!”
“……大哥?”
看着裴相国卑躬屈膝的模样,裴太后满脸的难以置信。
却又收到了自家大哥好几枚眼色示意。
“技艺不精,说明没这方面的天赋。”
温凤辞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将断琴随手扔回早已吓呆的裴锦悦跟前。
“丢人现眼。”
话落,裴锦悦面色顿时如纸般煞白。
一片寂静中,温凤辞转过身,瞬间又换上一副极致温和宠溺之色,疼惜地将白绒额间的薄汗轻轻抹去。
“瞧你,玩得一头是汗……快去把衣裳换了,把琉璃扇坠戴回去,凉一凉身子。”
“好~”
白绒糯糯地点点头,跟团团一块下去更衣了。
众目睽睽下,温凤辞从容回到席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润润喉。
凤眸微挑:“都愣着作甚?是要圣上见各位苦大仇深,龙颜不悦么?”
“……是、是!”
侍礼太监回过神,忙扯着嗓子报幕,“下一个节目,由、由礼部进献西洋艺人一名,表演西洋戏法!……”
……
“方才真是吓死团团了!”
偏阁内,团团一边给白绒更衣,一边惊魂未定地叨叨。
“大哥说,他跟了督公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这般动怒呢!连金銮卫们都以为督公他真要翻脸造……啊呸呸!”
不慎提到了不能提的字眼,团团赶紧背过身去呸呸两口。
旋而回首朝白绒挤眉弄眼地嬉笑,“督公是真真将夫人您放在心尖尖儿上宠爱呢!”
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
真妙。
团团心里啧啧感慨着。
然而,她絮絮叨叨好一阵,自家小夫人却像是全没听进去,全程都在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瞧。
方才那把偃月刀的手感,加上她仅凭下意识,与像是深深镌刻在体内的本能驱使,所舞出来的那一套刀法……
确实很熟悉。
名将白家、白氏刀法、飞絮月影……
不知为何,大臣们念叨的这些词语,一遍遍地往她空空的脑袋中串连之际,她感到的并非温暖欣喜。
反而是,一片摸不到边的绝望与悲哀。
在她失忆之前,那个遥远的,生养她的故乡——南周国,她们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知道,可钝痛的脑袋却拒绝她想起。
唔。
感觉脑子变得乱糟糟的,白绒轻叹口气,缓缓起身。
“团团,我想独自到庭院里吹吹凉风,一会我唤你了,咱们再回宴席去。”
“好的夫人!”
团团点了点头,任那小身影慢悠悠走出去。
反正这温凤辞于宫中落脚的小偏阁内,都是金銮卫的自己人,大哥和初十也在殿外护着,很是安全~
……
不同于满是芍药清香的督公府,皇宫中种满的是雍容华贵的帝王牡丹,香味着实过于浓烈馥郁。
所幸今夜风凉,能稍稍吹淡些许,也带来几分令人舒适清醒的凉爽。
白绒对此很是受用,便独自找了处小亭子坐下。
勾着脚丫一晃一晃,四下观赏着宫中夜景。
忽然,些许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从宫墙的另一侧传来。
白绒下意识地偏过脑袋听了听,竟隐约中听见了“温凤辞”三字……
——是谁在暗中编排她家夫君君!
小姑娘气得脸颊鼓鼓,软眸儿一转,不禁轻巧跳下地,蹑手蹑脚地来到宫墙边,贴耳细听。
却还是听不清晰。
她仰头望了望宫墙的高度,想了想,干脆运起轻功轻巧一跃,悄无声息地翻到对院。
只见这宫墙一隔之处正是后宫御花园,隐约确见几道些微眼熟的身影,正在园中流水小拱桥上,交头接耳着什么。
——竟是方才邀她表演的那位裴小姐父女俩,与太后娘娘。
白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隐匿气息,悄悄潜伏到离几人偏近的假山石后头,附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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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句便是裴锦悦没好气的埋怨。
“爹爹!受惊受伤的可都是您女儿……凭什么悦儿反而要给那小郡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