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柳胡同,贾家。 “六子莫不是撞邪了,好端端的怎想起买官的,那官能随便买着?”
听丈夫把弟弟要买官的事一说,二姐贾兰立时有些不可思议,并觉得这事太不靠谱,所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和珅好歹是粘杆处的侍卫,又是英尚书的孙女婿,人家都说替咱家想办法了,那买什么官呢...咱家不是有云骑尉的爵么,等将来爹不在了...” 贾兰突然不往下说了,因为她爹咳嗽了。 做闺女的大概意思是兄弟花什么冤枉钱买官?等爹死了世爵不就落在你身上了么! 正五品的世爵不比买来的官香? “想一出是一出,眼下是咱家出旗的大事,就算家里有点钱也当紧着这大事办,哪里能拿去买官。再说这捐纳的官能有多大前程?别钱花了还叫人家看不起,落得个后悔。”
接连考了三次科举都没中的大姐夫王志安最是看不上那些花钱买官的,因此同小姨子贾兰立场一致,都不同意小六子买官。 当然,大姐夫这话也在理,捐纳为官毕竟是异途出身,前程真就有限。放眼朝堂,哪位重臣是异途出身? 真想当官,还是正儿八经的参加科举,要么就是托人弄个荫生到衙门当个笔贴式才是正经。 现任武英殿大学士、湖广总督,大清开国功臣李永芳的重孙李侍尧,早年间不就是托人谋了个荫生身份到都统衙门当笔贴式,这才飞黄腾达成为封疆大吏的么。 李侍尧当初要不是走的正途,能有今天这成就? 贾六这边眉头微皱,一家连他爷俩加姐姐、姐夫总共六个,如今一下就是两张反对票,要是再冒出个反对的,他这做官的梦想多半就得被掐灭在摇蓝中了。 所以,唯今就只能指望最疼他的大姐贾娟撑他一把了。 大姐贾娟这头也叫弟弟买官的想法弄得挺吃惊,然而没同丈夫、妹妹一样给弟弟泼冷水,而是问边上坐着的妹夫高德禄:“现在买个官要多少银子?”
“蛮贵的。”
高德禄摇了摇头,不想说,因为真是贵。 但大姨子却非要问,无奈,高德禄只好说去年吏部发榜时他跟人去瞧过。 “这要是想捐个京官的话,一个五品郎中就得近万两,六品的主事便宜些,不过也要近五千两,七品少一些不到三千两吧。”
高德禄刚说完,贾娟就叫这价给惊住了:“这么多!”
“可不是么,就因为这价高,我才歇了买官的心思。”
高德禄撇了撇嘴,他家相对一般汉军旗人而言是有钱,问题是他爹不是他一个儿子,拢共七个呢。 再大的家产摊七个儿子头上,又能落多少? 而且捐纳买官性价比不高,拿几千两去买个六七品官,还不如拿出去放利子呢。 贾娟回过神来,有些不甘心的问妹夫:“那地方官呢?怕是要便宜些吧。”
“便宜?大姐你想多了,这地方官可不比京官便宜...” 高德禄说买地方官的话,四品道员得一万大几千两,知府一万小几千两。五品同知不到一万两,七品知县可能是五千两左右。具体多少,他又哪记得那么清。 “反正就算是买个最便宜的八品县丞,都得一千两。”
“这地方官昨比京官还贵的!”
贾娟惊得直扎舌头。 准确说,八品县丞的价格是980两,这是吏部公示的榜价,童叟无欺。 贾六也是心惊,他没想到这官价定得这么高。 仅拿八品县丞的一千两来说,就赶得上他贾家七八年的总收入。 他贾家虽然在旗内家道败落,但多少也算是个中产之家。 这个年代的物价和后世不好比,但贾六前世看过的《儒林外史》一书中明确写到,一户平民日常最低开销是50个铜钱,在外面吃饭一个荤菜大约只需一分银子,所以一钱五分就可以在饭店吃顿不错的了。 《儒林外史》虽然讲的是明代的故事,然而此书成于乾隆年间,作者于书中描绘的市井生活不可能不受现实影响,因此大致可以认为书中所写就是乾隆年间的写照。 贾六来这个时代日子虽然也不长,也算是亲身体验过,知道这会一两银子可以让平民百姓过上十几二十天。他贾家一年也不过得了世爵补贴85两和旗人俸禄口粮23两,如此推算仅按购买力而言一千两大概相当于后世人民币一百万左右。 三喜班的班主让全戏班给贾六排戏,连带道具、人工开支、及必须上演三天总共要260两,折算下来20多万人民币,这价说实在的也真不算高。 一百万买个副县长干干,是亏还是不亏,那就是各人心论了。 但对于贾家,肯定是不划算的。 高德禄那头接着又说不是光交了银子就能立马当上官的,后面的道道还多的很。要是只交规定银两,那多半还得侯补,没有实缺。想要实缺就得花钱疏通关系,所以一个八品县丞最后落实下来的话,比吏部公示的价格起码贵一倍。 “不说多少银子的事,就说咱家这条件,小六子,我看这买官的事还是算了吧。”
高德禄身为贾家女婿,对丈人的家底肯定清楚,不想让小舅子瞎折腾,因为那样会倾家荡产的。 现在径渭分明了,大姐夫、二姐夫、二姐都是反对票,局面上贾六已经不够票。 不过这三人加在一块也没大姐说话有份量,而且大姐贾娟在老爹面前特别有份量,因此贾六必须争取一下。 他站起身看着一众亲人,先是默默看着,然后突然有些激动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买个官做做吗?”
小六子陡不丁的一声吼,还真让姐姐、姐夫们给吓了一跳,连端着茶碗始终不吭声的贾大全也叫骇了一跳。 “因为我不想让贾家的后世子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汉奸的后代!”
贾六双拳紧握,一脸悲愤。 “哪就是汉奸了,你别胡说...”二姐贾兰嘀咕。 贾六猛一跺脚:“二姐,那贰臣不就是汉奸吗!”
“......” 贾兰没吱声。 大姐贾娟虽从丈夫那里了解过贰臣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也不禁劝道:“六子,你别瞎说,我们不是汉人,我们是旗人...” “大姐,我们是汉军旗人!”
贾六猛的抬手一指外面,“这里没外人,你们说我们贾家到底是汉人还是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