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寨新人换旧人,太原城内也发生了同样的一幕,第一军司令官莜冢义男等到了自己的卸任通知和继任者。
“恭喜阁下荣升军事参议官,还兼任士官学校校长,以后见到阁下就需要以学生自称了。”同为陆军中将的岩松义雄带着虚伪的笑容,恭敬的话语外是傲然的目光和胜利者的姿态,“雪天道路不好走,在下来的时候乘坐的吉普车可以赠送给阁下,以免惹尘。”
莜冢义男握着指挥刀,冷眼看着岩松义雄,直到对方的目光同样卸去虚伪,流露出残忍贪婪的本性,才施施然朝着门口走去,“岩松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还是喜欢马背上驰骋的感觉。”
等莜冢义男的背影出了司令部,岩松义雄才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败军之犬,第一次输给土八路的总指挥,这一次更是连敌人都没有找到。”
话虽如此,岩松义雄并没有急变更前任军事部署的意思,而是先安排好跟着他一起上任的部下们。
直到第三天,一封电报悄无声息地夹杂在无数军事调动电报中,光速飞向了晋南,那里是第二战区司令部的驻地所在。
“饵已经撒下,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岩松义雄靠在太师椅上,双手戴着白手套,正把玩着一件皇协军第九混成旅旅长送来的精美战国玉珏。两撇精心打理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显然这位新任司令官很喜欢现在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
黑云寨。
大当家苏子桓穿着一件浆洗干净的旧狼皮袄子斜躺在狼皮座椅上,青黑细密的胡茬中间,红口白牙正磕着南瓜籽。
他还脱了靴子,光脚搭着一条板凳在烤火盆,丝丝缕缕地白气在火光下很是显眼。
短短几天时间他的这个形象和气质已经和同时代其他山大王没有多少差别。
不过当土匪头子这个新鲜劲儿总归是霍霍完了,他又觉得无聊起来,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琐事上,想听听故事。
寨子里明显最有故事的人就属王成才了。
老王端坐在一只板凳上,烤着另一只火盆,离苏子桓脚丫子远远地。
“我父亲是个木匠,我大哥二哥叫成栋成梁,到我这里本来叫成材,后来读书入学的时候登记员记成了成才,名字就改了……”老王话茬子一打开有些收不住,从自己的出生开始,一直到长大成人,入保定军校炮科学习,成婚前夕参军的人生历程娓娓道来。
苏子桓也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他提起压在心底的梦魇。
“你这意思是鬼子抓了你以后没直接扔到黑煤窑,而是和其他数万俘虏一起关到了太原。
我咋没听说过还有这地方。”苏子桓磕了一颗瓜子继续问道。
“鬼子对外宣称那里是工程队的驻地,这么说倒也没错,战俘还有一些被抓来的无辜百姓虐待一通后送到矿区、车站充当免费苦力,一直劳累到死。”王成才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起来。
这不是冷,是恐惧,是压在心底深处本能不愿意面对的恐惧。
“其实在外面累死都算是好的,在集中营里面,那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上千人一年四季挤在一个院子里,吃的喝的,和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没有区别。
每天都有人死,饿死的,病死的,自己了断的。
有时候鬼子会来挑人给新兵练胆,我们这些没有勇气弄死自己的懦夫就盼着这一天被选上,就算拉不到垫背的,也……”
说着说着,王成才的声音哽住了,浑身都在发抖,闭着眼睛张大嘴巴想要说话,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子桓面色凝重地端坐起来,把手里的南瓜籽丢到一边,光着走到王成才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良久,王成才缓过劲儿来,双眼无神地盯着火盆里生灭不定的火焰。
“其实也不是没人想过逃走,我想过,也尝试过,只是没有成功。
不过就算逃出去也未必是好事,后来我在煤窑里做苦工的时候,听说有一个战俘趁乱成功逃了出去,还找到了老部队。
可是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呢?”
苏子桓没有回答,也不需要他回答。
王成才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他自我了断了。
集中营里有些个杂种撑不住,叛变当了走狗。
可怜我们这些剩下的这些战俘就算逃出去得不到老部队信任,听说出去以后要么被囚禁起来不停地审查,要么就放到后勤打杂,不允许做饭,不允许靠近水源,像敌人一样防着。
大当家,我也不敢多求什么,只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真的从来没有背叛过。”王成才的视线一直盯着火苗,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苏子桓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滚的情绪,闷声道,“老子他妈的是土匪,不管这些。”
啪地轻轻一拳砸在王成才的肩窝上,“行了行了,再说老子就得抹眼泪了。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兄弟们已经歇了好几天,正好去鬼子那里活动活动,弄点儿白面回来,冬至的时候包顿饺子。
再就是黑云寨上次一战,死的死,逃的逃,伤的伤,剩下的人手还没枪多。
我觉得上次救回来的那些人底子不错,养几天就有点儿精气神,打枪也不用人教。
我打算再招点儿回来,你看咱们去哪合适。”
王成才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从糟心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半开玩笑地说,“去太原合适,那院子里有几万人呢。”
”别说那没有用的,老子手上要有两个师的土匪,现在就敢去打太原,问题我只有两个连。”
仔细想了想,王成才说道,“那就沿桃水一直往担山方向走,山沟里有不少小煤窑,大多是一些投靠鬼子的地主老财在经营。
守卫也只有一干拿枪的地痞流氓,唯一的问题就是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惊动大矿区的鬼子。稍有不对就得立刻撤离,万一被围在沟里就麻烦了。”
“行,就这么说定,收拾收拾,下午就带人出发。”
王成才瞠目,“这也太着急了吧,不得让人先去打探打探消息,摸摸地形什么的。”
“摸个屁,你一说我才想起来,二当家说咱们黑云寨去年从担山南沟郭财主家买了五车炭,狗日的往里掺了半车煤矸石。
这笔账还没跟他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