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武者你来我往的对决中飞逝。
当沈歇再一次说着“不够不够”挡开万叶劈下的木剑时，大族少年的武道服已被汗水浸透。
看着已是气喘吁吁的万叶，沈歇从容地收起木剑，弯腰揉了揉他的头，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日子还多着，我们可以常练练。”
一个多时辰的对练让沈歇大致知道了万叶的剑术水准。
基础很扎实，且有着不拘泥于俗流剑士的出剑思路。但如同他的年龄一般，太过稚嫩、尚需打磨。
已经很不错了，但沈歇觉得还能更好。
所以今天的对练中他没有刻意放水，只是力道用得恰到好处，既让万叶感受到深刻的疼痛又不至于留下隐患。
这也是习武之人可遇不可求的“破而后立”之契机。
沈歇舍不得对阿鹤进行如此苛刻的训练，他对小徒弟的想法是在他这个师父的保护下快快乐乐地过上一生就好。但万叶不同，中落的家道、追寻自由的心性、习武的天资，这三者让沈歇决定对他采用“千锤万凿成好钢”的培养方式。
再说，沈歇其实也想偷懒的，可没办法。
还有个监工在呢。
念及此处，沈歇将木剑放回兵器架上，在万叶不解的眼神中对着小院的一个角落双手拢袖，躬身作揖，笑眯眯地说道:
“沈某这个陪练，不知可让阁下满意否？”
话音刚落，那角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面露愧色地笑着走了出来。
见到那人的面容，万叶大为震惊，话语脱口而出:
“父亲大人？！——”
好家伙，我就猜到这个藏了半天的家伙是万叶他爹——来自沈大仙的内心独白。
暗中守护使馆的稻妻武士也皆是瞠目。
在璃月使节到达前将军大人曾特下旨意，使馆里的仆从不要太多，因此只留了几人以伺候使节先生的日常起居及饮食。
但这并不能说明稻妻方对沈歇不够重视。恰恰相反，出于对大海那边古老强盛国度的敬意，包括重病的神里夫妇在内的三奉行首脑罕见联合派出最为精锐的下属潜伏在使馆周围，不容许使节出现半点岔子。
可以说沈歇的这座使馆，在不计入他个人武力的情况下，于整个稻妻的守卫强度都能排进前几名。若有强匪试图刺杀，更是能直接从相邻的勘定奉行所调动卫队前来守护。
而就是这样的护卫程度，这位穿着简朴的枫原家主却悄无声息地在此潜藏了至少一个多时辰。
着实令人后怕。
枫原家主陪笑着，在万叶惊奇的眼神中走到沈歇面前将他扶起，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在下哪敢在真君的眼皮底下卖弄技俩。只是犬子年岁尚幼，在下是怕礼节有失、唐突了真君啊。”
我信你个鬼。沈歇心里吐槽着。
什么怕万叶唐突我，明明就是看儿子被自己这个璃月使节拐怕了才跟过来瞧两眼的。
要是刚刚真下手太重，恐怕不用自己说破，这货就已经跳出来唐突自己了。
一口一个“真君”，这不是摆明了说我知道你很强很帅很厉害，但你要是欺负我儿子我就得跟你这个璃月真君讲讲道理了。
以为我感应不到你刚刚藏身的地方那浓郁的元素力吗？
呵，口是心非的老父亲。
想是这么想，话还得另外说。
沈歇把万叶拉到自己身边，对枫原家主夸奖道:“万叶的剑道已初成规模，想来是家主大人教子有方。”
做的事不太厚道，但爹是个好爹，所以我先夸夸你儿子。
枫原家主的五官与万叶颇为神似，只是更加成熟，有几分沧桑感。身材中等，差不多到沈歇的鼻梁。
他还是笑着，然而接下来的言行让身为老混子的沈歇都直呼内行。
“哈哈，既然沈先生如此看重万叶，那在下也就不再耽误先生时间了。若先生有空，只消让万叶传信于在下，我三人可小酌几杯。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轻踏地面，身形飞掠，很快就消失在小院之外。
不是吧，露面才说了几句啊，这就润了？
奇葩。
沈歇同情地看向一脸懵的万叶，在心里说道，
孩子，你家败得不冤。
不多时，收到消息的柊慎介在武士的陪同下急匆匆闯入小院，衣衫上还沾着颜料。
大概是刚刚在陪女儿，却被暗卫告知枫原家主突然出现在使馆内，来不及收拾就赶了过来。
柊慎介见到沈歇无事，松了口气。他又想起自己还未换着装就来拜访的行为着实有些失礼，面露窘迫一时没有说话。
还是沈歇哈哈一笑，走来拍了拍柊慎介的肩，说:“耽误柊家主陪女儿玩耍，真是沈某的不对啊。”
陪陪女儿，挺好的。比阿鹤的那个混账父亲好多了。
柊慎介才想起此次为何而来拜访，赶忙说道:“不不不，是慎介要向沈先生赔不是才对。枫原斋郎真是太冒失了。”
枫原斋郎，枫原家当代家主，一心三传之枫原流当家。这是沈歇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原因无他，没落的枫原家并未被甘雨列入提供给沈歇的资料中，而神子在旅途中也很少提起这位万叶的父亲。
现在想想，大概是那只狐狸也觉得这货有些太不靠谱吧。
摸鱼摸到这份上，牛。
沈歇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回复柊慎介:“其实也还好，枫原家主……格外地低调热情啊。”
当然低调，在璃月使节的使馆里面一个人蹲了不知道多久；
热情更是毋庸置疑，刚刚暗中窥视自己跟万叶对练的时候那元素力的涌动都不比一些璃月仙人逊色了。
他也算是知道了万叶优异的天赋从何而来了。
柊慎介一个劲地向沈歇道歉。
“沈先生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此事是勘定奉行所的失误……”
“还请沈先生不要在意……”
听着柊慎介的话，沈歇忽然地问他:“柊家主，我想请问这位枫原家主是位怎样的人？”
柊慎介是个好人，所以沈歇想从他身上探一探那位枫原家主的深浅。
一位元素掌控力不逊璃月仙人的大族之主，又怎会让家族没落至今？
柊慎介想了想，回答沈歇:
“枫原斋郎的祖父枫原义庆因打造御神刀失败并导致刀工叛逃一事而受到责罚后不久郁郁而终，枫原家上一任家主殚精竭虑还是没能挽回家族的颓势。而传至枫原斋郎，他们家已近乎退出稻妻的大族群体。”
“这位枫原家当代家主不似其祖父与父亲那样以高超的锻刀术而闻名，而是从少时起就喜好佩剑游历，在勘定奉行所收集的情报中，他唯一的儿子是与一个舞女所生。”
“慎介与其往来不多，但据传闻，那位似乎是个性情乖张之人。”
沈歇有求，柊慎介自然是所知必言。
原来如此。
不熟我倒是看得出，他儿子跟你女儿愉快地玩耍过都没认出来。
一旁的万叶听到柊慎介给沈歇的回复，喃喃自语:“原来父亲大人从不告诉我母亲在何处是因为……”
柊慎介这才知道，原来沈歇身边风度翩翩的男孩是枫原家的少爷。他看了看万叶，不好意思地说道:“慎介疏忽，竟未认出今日陪同沈先生的竟是枫原少家主。失礼失礼。”
“……勘定奉行大人请勿如此，万叶年岁尚小，自然入不得大人之眼。”万叶还处于懵逼状态，但仍恪守礼节地朝柊慎介鞠了一躬回礼。
“总之，我是没什么事啦，柊家主若无甚公务要忙，不妨留在此处，我也想请家主品一品璃月深山之茶。”沈歇说道。
柊慎介请他喝了稻妻玉露，那他理应回请。此乃处世。
不料柊慎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婉拒了他。
“既然先生无恙，那慎介这就告辞了。品茶一事稍后些时日慎介再上门讨要吧。实在是小女那边离不开。”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在沈歇首肯后又匆匆带着武士返回勘定奉行所。
在他到来后现身的诸方暗中护卫也都隐去了身形。
“害害，这个宠女儿的爹啊……”沈歇感慨着，转身走入房屋中。
万叶紧随其后，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请问沈先生，父亲大人是何时到来的？”
沈歇摇了摇头，随口说:“我也不太清楚，但自下船之后我就察觉到有人潜伏在我们身边了。”
“原来如此……”万叶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沈歇揉了揉他的头。
“小孩子哪想这么多哪，无论如何，你的父亲都是爱你的……”
“呐，等下吃完晚饭，带我去逛逛夜间的离岛如何？”
“是！”
有些话沈歇还是没有说全。
比如说，当一行人刚下船之时，沈歇感应到的身边气息是复杂紊乱的。
但从他领着万叶走出勘定奉行所到他说破枫原斋郎的潜伏这段时间，沈歇的感知中气息流畅一致。
换句话说，很有可能一开始跟着他的人有很多个，但后来只剩一个了。
黄昏笼罩之下的离岛海岸，穿布衣的中年男人将铁刀从异邦装束的兵卒体内抽出，滚烫的血液溅到土黄色的沙地上，在夕阳余晖之中是那样妖冶残忍。
日之余光照到刀面，反射出一张淡漠的面孔。
但那张脸又给人无比执着的感觉。
“愚人众，”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该算账了。”
赤红的火升腾在他周围，将男人身边的围成一圈的尸体尽焚为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