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呵呵一笑,“你要到人间去,为何要跟着我?”
青竹理直气壮道:“我人生地不熟的,不跟着你跟着谁啊?”
洛川道:“你怎知我要到人间去?”
青竹重重叹口气,“我不知啊,所以我问你嘛!跟你说话真费劲!”
洛川垂首低笑,这小姑娘有趣,不妨送她一程。于是换了方向,大步走去,道:“走吧,我送你一程。”
青竹连忙跟上,噘嘴道:“诶,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洛川头也没回,朗声报了名字:“洛川。”
青竹一愣,停了脚步。洛川察觉到身后人没跟上来,回首道:“怎么了?”
青竹遥遥相对,道:“你便是那清风阁阁主,洛川?”
洛川微笑颔首,“是,又如何?”
青竹歪了歪头,道:“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洛川好奇道:“传闻中怎样?”
青竹左右打量着他,噗嗤笑了出来,“传闻清风阁是离雨门下最强大的,阁主妖力高强,震慑群妖。按理来说,这样的威慑力,就算不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头子,也应该长得人高马大,面相凶恶……可是你……”洛川静静看着她,等待着下文,青竹却就此打住,微微一笑,不说了。洛川也不追问,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道:“你和传闻中也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传闻中,花宗少主生来便修有花气人形,百花川千百年来,无此殊例。按理来说,这样的天资,妖力应该不弱,可是却连一个小小的独木桥都过不来,奇也怪哉!”
青竹嘴上向来不肯饶人,此刻却不言语了。按理来说,她这样的天资,实属百年难得,可是她偏偏就不能修炼。生来修有一瓣花气,从此止步于此。这是她的痛处,也是她离开百花川的原因。天才的陨落,妖妖笑谈,她怎能再待得下去?洛川见她沉默,轻轻拉住她的手,闭上眼。妖力掌间流转,他诧异道:“你不能修炼?”
青竹猛的甩掉他的手,冷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自重。”
自重?刚刚求他帮忙过桥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洛川抿嘴偷笑,青竹又补了句道:“刚刚是事急从权,现在不是了。”
洛川轻咳了咳,道:“有没有想过,不能修炼或许是方法不对?”
青竹摇摇头,“花妖修炼的所有方法我都试过了,都不行。”
洛川笑道:“不止花妖的修炼方法。我教你,人的修炼方法,你可愿一试?”
青竹幽怨道:“试试也无妨,死马当活马医吧。”
洛川手掌翻转,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浮出来,他递给青竹道:“这是清风阁入门级修炼功法,清风诀,你试试看。”
青竹伸手接过,心里并未抱多大希望,口中却还是郑重道了谢。入夜,风凉露重,青竹盘坐在草地上,默念着清风诀,周身灵力聚拢了来,竟未散去。一夜淬炼,妖力大增。翌日清晨,青竹兴奋道:“真的有用!”
修完清风诀,脚下已入人间。人间的热闹比之百花川有过之而无不及,大街小巷,沿街叫卖声此起彼落:“烧饼——”“馒头——”“冰糖葫芦——”青竹初次来人间,见什么都新奇,巷子里卖糖人的铺子,聚集了一堆小孩。汤勺里垂下来一条琥珀色的糖浆,滴到案板上作了画。画中的兔子栩栩如生,可爱极了。青竹抬手,食指凌空一点,拾起了糖人。糖人铺子围观众人见糖人就这样消失了无不惊奇,环顾四周,就见青竹正含着糖兔子的耳朵,笑眯眯的。画糖人的老板顿时不悦,“你这姑娘,这么大个人了,竟当街行这等鸡鸣狗盗之事,羞也不羞!”
青竹含着糖兔子的耳朵嗔道:“难道这不是画来吃的吗?为何不能吃?”
言语之间,全无礼貌。糖人老板又气又急,又不能同一个姑娘动手,只道晦气。旁人瞧着青竹,全是嘲讽之意。青竹动了气,不过一只糖兔子,为何吃不得?掌心翻转,竹叶流沙,蓄势待发。忽而一只手轻轻牵住了她,消融了掌中妖力。转头就见洛川白衣翩翩,给糖人老板递了什么东西,又见他俯身赔礼道歉:“舍妹初次下山,不知规矩,多有唐突,还请海涵。”
糖人老板收了银子,自然笑眯眯,道:“令妹单纯可爱,身手不凡,可是青峰山白眉派?”
洛川不言,只微微笑着,牵了青竹的手凌空一跃,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人间与百花川不同。百花川万物所与所取,随心所欲。人间却是要交换的。物属人所有,等量价值的物品,方可交换。无端动了他人所有之物,便是触犯了人间的规则。”
青竹噘嘴,道:“凡物,便为人所有,那有什么是我能触碰的?”
洛川笑道:“非也。人间有人间的划分。江水,林木,清风,便不属任何人所有,可随意触碰。或者,你与人交换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便归你所有,你自然就可以触碰。”
青竹抬起被牵着的手,问道:“那我呢?你可以随意触碰,按人间的规矩,我便归你所有吗?你拿什么交换?清风诀吗?”
洛川放开手,道:“抱歉,事急从权。”
又道:“大多数时候,人非物,是不可以交换的。不算在此列。”
青竹举起手中的糖兔子,道:“你给了那人什么?他是同意交换了吗?”
洛川翻转手掌,掌中几锭碎银,道:“这是银子,方才街上叫卖的一切都可以交换。”
青竹抓起洛川掌中的碎银,颠了颠,迷惑道:“就这么小的东西,什么都能换?”
洛川笑道:“你初来乍到,自然懵懂,过段日子,熟悉了便知道了。”
是夜,上元节。灯火,焰火,满城烟花,夜如白昼。青竹从未见过如此盛况,转头看向洛川,“人间真美啊!我不想走了!”
洛川摇摇头,望着满城烟花,怅然道:“人间,也会令你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