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乎快亮了，雨水也小了许多，只是那层朦胧的白雾依旧没有散去。
删除者如同雕塑静默地站在雨水之中，等待着“进攻”、或者“撤退”的命令。
传感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一宿没睡的林照月和钟良依旧坐在椅子上，手边是不知道续了已经多少次的咖啡杯。
在这里熬了一宿，他们二人的眼睛下方，都浮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依旧没有反应。”钟良呢喃了一句，推了推身旁几乎已经睁不开眼睛的林照月：“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照月伸了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用一种虚弱的声音回答：“你不要问我，我真的不清楚。”
此时天快亮了，距离宋玄棠开始收容那份傀儡特性，过去已经足足七个小时。
在这七个小时里，她一直闭着眼睛佝偻着身体，就这样背对着他们二人，靠在玻璃壁一动不动。
好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连姿势都不曾变换。
如果不是传感器里传来的数据，证明她的生命体征依旧正常，特性的频率也十分平缓，林照月甚至会以为她已经死去。
但收容失败的御鬼者，是不会那么平静的，失控带来的破坏性，会闹得这里天翻地覆。
长时间的激烈战斗或许比这种平静更好一些，这种无事发生的情况反而让二人更加难熬。
前半宿两人还紧张地盯了很久，后半宿林照月实在撑不住，休息了半个小时。钟良和她轮流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又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已经凌晨将近六点钟的夏夜，天还没有亮起来，外面的光线仍旧昏暗如同黑夜。
钟良终于忍不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玻璃前。
他隔着那层厚厚的特制玻璃，看着玻璃内部被光线笼罩的宋玄棠。
宋玄棠看不到他，而从那个角度，他也看不到宋玄棠的脸。
他只能看到宋玄棠那略显孤独和虚弱的背影。
他久久地看着，没有说话，看着宋玄棠苍白得吓人的皮肤像是在发呆。
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在宋玄棠苍白如同没有血色的肌肤上，浮现出一张小小的人脸。
那是一张如同工厂里制造的人偶般精致的脸，过分硕大的眼睛，和几乎已经固定了角度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那张脸从宋玄棠后颈出现，对着钟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钟良在措不及防之下，和这张脸对上，他惊骇地后退了数步，险些撞倒了桌子上的显示器。
但显示器旁的文件夹没有这样的好运，一大批文件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撞落在地，白纸散落了一地。
林照月被他的声响惊醒，目光望了过去：“你怎么回事？”
钟良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目光仍死死地看着观察室里一动不动地人影：“不……不对劲！”
林照月反应过来他发现了什么，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说话的同时，手已经按到了警报键上，只要她感觉不对劲，就会马上触发警报。
“马上打开注射镇定气体！”钟良朝着林照月怒吼了一声：“快！”
林照月愣了一下，但还是按照钟良的话做了。
他们使用的是一种超浓度乙醚还加上了一些其他的药物，能够使御鬼者中枢神经中毒，愈合速度变慢。
在收容过程中，如果御鬼者出现失控前兆，他们会用这种方式，强行使御鬼者失去行动能力。
随着乳白色的气体缓缓注入玻璃室，玻璃隔离室里的人影变得越加模糊。
林照月向来不喜欢钟良，对于这一点她从来都不掩饰。
但她相信钟良作为一级研究人员的判断能力，相信对方的职业素养和判断力。
“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林照月飞奔一般跑到了他的身旁，同样朝着玻璃隔离室里望去。
她很担心宋玄棠的状态，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接受实验和监测的眷者！
钟良目光死死地盯着玻璃隔离室，用一种缓慢的速度说道：“七个小时，她整整收容了七个小时……在这七个小时时间里，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维持完全一样的生命体征和特性频率……”
他们疏忽大意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
他们两个都是经验丰富的一级研究人员，不可能同时在这方面出现如此大的纰漏！
林照月在听清那一句话之后，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精神体制造了假象，我们两个也受到了影响……我们居然没能够发现这一点！”
她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了一声微弱的轻响，好像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碎裂了。
整个实验室真正的状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所有警报都在响！屏幕上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几乎闪瞎了他们的眼睛。
代表着宋玄棠生命体征的数值已经低到不可想象的程度，她的每一次呼吸间隔超过三分钟，每一次心跳间隔超过一分钟。
她几乎和死人无异！如果不是身为御鬼者，光凭这样的数值，她就该下死亡通知书了！八壹中文網
而就在这样尖锐的警报声中，他们居然一夜都没有察觉！
“该死！”林照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隔离室里的防护措施居然没有起作用！这在以前从未出现过！”
他们太依赖那套隔离系统了！那根本不是什么万无一失的保障！
“她还没死，她的意识还在，很有可能已经进入精神体世界中了！”钟良当机立断道：“我趁这个时间呼唤她！”
林照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你只有一分钟时间。”
钟良看着她愣了一下，后者不自然地侧开了头。
她抿了抿嘴唇：“一分钟，不能将她从精神体世界中拖回来，删除者也必须入场。”
整整七个小时，他们二人对现状一无所知。
宋玄棠身上的东西却突然暴露了自己，因为它不需要继续隐藏欺骗这两个凡人。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能想到的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红月降临。
不等钟良回话，她松开了手，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手指如同蝴蝶般在键盘上轻舞：“别浪费时间。”
钟良看着她苗条纤细却又格外坚韧的背影，目光有片刻恍惚。
他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明白。”